远古部落大祭司（6）

华胥部落的几位族老住在部落最深处的山洞里。徽昭找到他们的时候，几位老人正围坐在一起，一个个眉头紧皱，心事重重。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第一个发现了徽昭，不禁微微松散了眉峰，慈和道：“大巫祝怎么来了？”

“祖奶奶。”徽昭矮身进入山洞，又在几人身边坐下，道，“我是为昨夜后山那场大火而来。”

说着，她摊开掌心，将那枚被烧得焦黑破败的兽牙递到几人面前，解释道：“这是在后山最先起火的地方发现的。”

几位族老接过那枚兽牙仔细端详，面色愈发沉肃。片刻后，一位苍髯族老重重将兽牙掷在地上，怒喝道：“羽民部落欺人太甚。”

那颗兽牙咕噜噜滚出半丈远，去势分毫不减，猛地撞上一块坚硬的石头，顿时从中间断成了两半。

徽昭没有回头去捡滚落在地的兽牙，只望着几位面色铁青的族老，询问道：“几位长老打算何时向族长提起统一诸部落之事？”

族老们神情一滞，一时竟失了言语。那位老妇人重重喘了口气，阖眼道：“今日便提。”

另一位族老欲言又止道：“老祖宗——”

老妇人疲惫地摆摆手，一字一句道：“明日便召集族人，磨砺矛戈。”

她重重咳了两声，睁开眼睛沉声强调道：“这是灭族的仇怨！”

徽昭拇指轻轻摩挲着左手腕骨，忽然道：“还请几位族老听我一言。”

“于我华胥一族而言，眼下开战实在有弊无利。”她眼见几位族老面露不满，依旧不卑不亢道，“羽民部落不久前才陨落了一位大巫，如今这般鬼祟行事，不过是族人大乱前最后的报复。”

大荒十三部落“绝地天通”，早就不复往昔人人皆可尝试沟通天地的盛况。羽民部落失去了大巫祝，同时也失去了研习医巫鸿术的资格。

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如羽民部落这种根基不稳的父系氏族，巫觋、族长和战士利害相关，早便形成了固定的统御阶层。

羽民部落的君权尚未完全建立，又骤然丧失了巫术所象征的神化力量。一旦遭遇天灾人祸，族人找不到主心骨，部落里难得久安，族长的集权地位必将受到来自下层勇士的挑战。

自身难保。

她不疾不徐道：“如今积蓄力量才是最要紧的。”

“前几日部落分发肉食时，有些族人已经生出了不少微词。”她环视四周，目光比不周山上经年的积雪还要清明，“我们改良了石器，狩猎所得的猎物越来越多，食物也渐渐有了盈余……”

徽昭微微改变了一下措辞，尽可能直白道，“部落里的许多男人不愿意将盈余出的食物分给其他族人，日久年深，部落迟早会转化为父系氏族。”

在生产力极为低下的远古时代，谁能获得的食物最多，谁便能掌握最大的话语权。在获取食物这个层面，采集远远比不上渔猎。

当食物极度短缺的时候，男人们或许愿意将食物分给自己的族人。可一旦部落不再为食物所苦，那些最强壮的族人便更想把盈余出的食物留给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孩子。

一个部落的核心血缘关系决定了族人分配食物的模式。

华胥部落是如今为数不多的母系氏族，这句话的潜台词其实是，华胥部落的所有族人都拥有同一个老祖母。

血缘关系所带来的稳定信任感，正是母系部落的族人公平分配食物的根源。

父系社会则不同——

大荒诸部落不嫁不娶，男女走婚，暮至朝离。新出生的孩子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父系部落无从建立血脉信任，取而代之的是私有财产的概念。

几位族老对父系部落的分配模式极为不喜，白胡族老蹙眉斥道：“这绝非长久之道！海虾河鱼再多，总有被捞尽的一天。走兽飞禽游荡山野，也总有抓不到的时候。倘若部落里的勇士只为私欲，都等不到其他部落出手，族人便先一步饿死在山洞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