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混战发展到现在,华胥部落已经是如今为数不多的母系氏族,雄踞华胥之渚。
它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羽民部落新的猎食目标。
巫彭却忌惮着姒徽昭。
原主是四海八荒闻名的大巫祝,沟通天地,晓谕神旨,在当今存世的灵山十巫中高居首位,具有堪比重、黎那等远古神巫的力量。
巫彭没有信心在战场上打败姒徽昭。
他暗中勾结灵山另外三名大巫祝,推演天时,算出北荒半月内必将滴雨不下,又赶在华胥之渚遭逢大旱之际,远道前往华胥部落,逼迫姒徽昭当场求雨。
颛顼氏“绝地天通”,令天地人神各司其职,无相侵渎。一旦姒徽昭求雨失败,巫彭便可联合其他三位大巫祝,剥夺她身为神巫的资格。
忝窃神巫之位,视为罔顾人命,亵渎天听。上一位被强行冠上渎神罪名的大巫祝,已经被刑火烧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原主求不到雨水,只能任由巫彭处置。
徽昭却不是原主。
远古时期的巫术其实极为粗浅,那是人类试图理解并解释自然的第一步,那时的智者大贤拥有并不逊色于现代人的智慧,却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时代与眼界的限制。
正如原主最令人垂涎忌惮的制盐之术,无非是大量蒸煮卤土,使盐晶析出。这在现代人眼里连技术含量都称不上,放到远古时期却已经是堪比神迹的巫术。
巫彭测算天时,认定半月内绝无雨水降世,徽昭却能通过一些技术手段,人为补充降水的必要条件,促进云层迅速凝结碰撞,并形成雨滴降落。
第二日正午刚过,巫彭便迫不及待地找到徽昭,冷笑质问道:“巫咸好生坐得住,不知您口中的雨水什么时候才会降落?”
徽昭坐在部落的枯木桩上,闻言放下手中几乎打磨成型的光滑石镜,偏头望向他,挑眉道:“巫彭何必心急?吾等祈雨,自然应当有祈雨的态度。”
她缓缓起身,声音温煦道:“今日我便教巫彭一个道理。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讲求心诚。”
两人说话间,华胥部落的酋长大步走了过来,喘着气说道:“大巫祝,那些物什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备好了,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徽昭递给他一杯首乌藤的汁液,笑道:“下一步便要沟通天地,我与酋长一同前去吧。”
华胥部落酋长接过那杯深绿色的藤汁,仰头一饮而尽,顿时觉得胸口舒畅了许多。他朗声大笑,看都不看旁边的巫彭一眼,主动后退半步跟在徽昭身后。
眼见两人结伴远去,巫彭眼神微微一暗,也大步跟在了后面。
部落后山的祭台上已经摆满了干燥的木材。徽昭附身略略翻看了一遍,直起身高声令道:“点火!”
上千根木材被陆陆续续点燃,火光一点点蔓延开来,几乎有冲天之势。
徽昭站在大火的正中央,手中捧着一面光滑的石镜,神情冷淡端肃。她看似随意的变换着石镜的位置和朝向,口中默念着古老的祈雨词。
石面上被均匀地涂上了一层蜂蜜,在阳光下闪耀着极明亮的流光。
天地间的光线一点点变暗,巫彭神色一变,猛然擡头,竟看到原本万里凝碧的天空中不知何时聚起了暗色的乌云,云层越滚越厚,仿佛下一瞬便要有雨水降世。
华胥部落里的人纷纷聚在祭台边沿,随着徽昭一声令下,数千人齐齐高声长啸。另有四名体格健壮的男人捧着一张被刮去毛发的巨大铁齿兽皮,一步步走到祭台中央。
四人分别紧攥着兽皮一角,将兽皮紧紧绷成一个平面。徽昭亲自执起石锤,一下下将重锤擂在兽皮之上。
天上的乌云越滚越大,终于再也承受不住,一颗颗豆大的雨滴重重砸落在地面上,又瞬间被|干涸的土地吸收。
在场的人除了徽昭和巫彭,纷纷面露喜色,连雨水流进了嘴里都顾不得,愈发高声喊叫起来。
低低的云层中隐隐传来雷声轰鸣,须臾,一道电光骤然劈落,“轰隆”声随之响起,重重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徽昭缓缓收起石锤,示意华胥部落里的人收声,又偏头看向巫彭,眉眼清冷道:“今日我再教巫彭一个道理。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字字轻缓吐露,却字字踩在男人紧绷的那根弦上:“规圆矩方,用行舍藏。”
雨水沿着她的面庞流下,却无损她的威仪,反倒为她增添了一分悲悯世人的神性。
巫彭的脸色早已难看到无以复加,半晌,他终于咬牙出声道:“谢巫咸赐教。”
注:巫觋(xi):女巫为巫,男巫为觋,合称“巫觋”。
故事背景不代表作者三观嗷,我是坚定的平权主义者。
在现存所有母系社会的历史资料中,母系社会的部落首领和主事人都是男性。之所以叫母系社会,是因为部落成员关系靠母系血缘维系,所以华胥部落是男酋长。
“规圆矩方,用行舍藏”出自宋代释正觉《颂古一百则其六六》,意思是任用就行其道,不被任用就退隐。这里是说男配的手段不过如此,可以麻溜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