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个人走了一圈成都大大小小的景点,苏瑶累了,只去了一两个便也不再去。临近国庆假期,这地方还是不凉快,便在温江区休憩片刻。
巴桑找出了他的朋友,也是藏族人,刚好两个家庭聚一起喝了下午茶。
现在他也能说这是他妻子了,因为他们俩签了婚前协议领证了。
次日一早,便搭航班去港城了。
刚好快国庆,她和巴桑两个人都会有空,直接买了两张港城到大溪地的票度蜜月去。
也是休整一天,恰好带着他到港城老宅和亲戚们仔细认识。
平时大家都各住一边,但近日是阿公生辰,子子孙孙难得都凑到一起去。
大家正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得表孝心。
不会做饭的也在打下手。
因为阿公是广府人,广府最注意吃了,天上飞的地下游的都吃。苏瑶一进去也去厨房刷存在感了。
巴桑则进不来,他体型太大了,而且三个厨房挤满了周家的孝顺儿女,根本就没有他一个外人的进处,他只好独自一人坐在长桌前等待。
周家自然是富丽堂皇,由于是轮船起家,家里还供着一个巨大的妈祖像。
一个寂寥的老太太坐在一侧独自吃素。
看了下餐盘,生菜、圆白菜、紫甘蓝、番茄和黄瓜,外加一大块生着也滋滋冒油的三文鱼。他心知这应该是那个每天做礼拜的三太了。冒出话题:“点解食素?”
老太太用一种明知故问的表情盯着他。
巴桑准备换一个话题。
“今天是周五,”老太太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耶稣周五行刑,被钉在十字架上,所以吃素纪念耶稣为救赎人类而受过的苦难,你们不也有萨格达瓦吗?”
看来是提前了解过的。
他点头,“那是纪念释迦摩尼诞辰的守斋。”
“而你们对于耶稣的诞辰是圣诞节,”他说,“当然你们也有大小斋之分。”
老太太也道:“确实,其实我研读世界上那么多宗教,无外乎是克己复礼,帮助他人,从而使自己的内心获得平静和幸福。”
巴桑:“其实宗教就是超脱自我的一种手段而已。”
她默不作声,并没有表示出反驳。
他闭了嘴,没再说这一点,关乎别人家庭方面的事情插嘴似乎不是很好。
“西藏也有很多穆斯林,”巴桑说起了别的话题,“藏传佛教不禁肉食,但不允杀生,是穆斯林帮助我们在高原获得了应有的热量,不至于不能度过严寒。所以,像您这样研读各个宗教,或许更能快速习得耶稣所求的宽恕。”
她懒懒地擡眼,“港岛也有很多不同的宗教,只是想了解一下。”
总归是态度好些了。
两个人不咸不淡地聊着,都算是对其他宗教比较了解能聊下去。
巴桑内心松了口气。
这老太太不向他传.教就很好了,基督教有一个传.教指标,美名其曰传福音,世人需要福音,君不见清朝时有好多鬼佬跑广州十三行建教堂。
也不是他不能听。
主要是三太是苏瑶的亲戚,巴桑不想撕破脸,最好维持表面和谐的关系。
她要是传福音,除了微笑那还能干什么。
难不成和一个老人起争执?
后来也是保持表面聊了几句,三太还给他拿了一个苹果,冷淡地说是见面礼。
在其他人陆续出厨房之际,她突然冷笑:“……这一家人只配活在地狱里!”
巴桑削苹果的手一顿。
果皮在手中完美地转了一圈,脱落到只剩饱满的果肉。
苏瑶刚从厨房出来,被送了一个苹果。
他笑,“三太太给你的。”
她信以为真,扬起笑脸:“阿婆你好嘢!”
还跑过去亲了桌尾的三太太一口,虽然餐桌上氛围挺好,但总因一句话而怪怪的。
几乎是快下午,认识完了所有亲属,巴桑才问:“为什么感觉三太很仇视这个家庭?”
苏瑶不假思索:“她没自己的孩子。”
“没孩子,”他沉吟,“也不至于仇视吧?”
她:“我也不知道,但从小我就觉得她很奇怪,总是和我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她和你说什么怪话,你就当放屁就行。”
巴桑斜眼瞧了她一眼:“刚才你还亲她呢。”
“诶呀,一种礼仪而已,”苏瑶只是摆手说,“但她还满喜欢我的,就这样吧。”
他盯着前方某一处思索起来。
她偏头看,男人皮肤已经养白了不少,不过依旧是偏黑的小麦色,长期的和善并没有换来弱势的斯斯文文,而是带着一种‘我和你说好话是给你面子,不好好珍惜,我就抡死你’、被一层文明笼罩驯化下的狠厉。
她一下蹲了下来,头靠在他腿边撒娇:“巴桑多吉,你也别和她一样给我弄那么多书看。”
“什么书?”他一把抱起她。
苏瑶:“我不要看那些经书,好吗?”
巴桑思索了一下:“其实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不看圣经,又能和三太聊天的?”
“我背一段段的内容啊,”她说,“不是有精选吗?”
他:“你背了精选,我问你圣经某一段内容你讲不出来?”
苏瑶:“当然啊,我只是背而已。”
“没记,”巴桑懂了,嗔骂地拍了一下她的腿,“怪不得你背那些东西一下就会,单独挑出来一个都不会。精于模仿,弱于辩证,脑子根本没想事!”
她耸了耸肩。
至此,他也懂了三太为什么会说那句话:
一个对精神有点追求、寄托的人,却委身于一个唯利是图的家庭,大家都扯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大肆捞钱,物欲、兽欲的氛围充斥着这个新不新、旧不旧的家庭中。
至于她为什么会对巴桑说这些,原因很简单。
他也是外来者,需要融入这个家庭,更世俗的称呼是‘入赘’。
但有两点需要纠正的是:一、西藏对融入感没那么强调,结婚后可以去男方家生活,也可以去女方家生活,只要不是当家的,一般爱去哪儿去哪儿。
但藏族人的家庭观不会让他们跑很远,而且当家人选的范围很广。
姐姐、弟弟、哥哥、姐姐/弟弟/哥哥的孩子……
一般来说,如果有两个孩子,大的入赘,小的当家。
只是他们家反了。
二、巴桑多吉也不是什么物欲轻的人,只是那段时间过去了而已。
越往上走,道德感越轻,所以他挣够了就不太想挣了。而且,遇到了一个一直执念很深的人,平平淡淡地生活在一起也非常好。
苏瑶坐在他怀里,也盯着面前的一页:“……有这么好看吗?”
“好看啊,”他说,“看看推理,脑子动一下。”
她耐着性子也盯看了一会儿。
苏瑶‘哎’了一声,从巴桑腿上起来,“那你看吧,我要去看在大溪地穿什么裙子了。”
语罢,就钻出去找裙子了。
不过这次旅行她确实期待很久了,很久之前,苏瑶这个用钱大方的冤大头,就有过带着小男友去国外玩的想法,并且付诸行动。
不过那一年太敏感了,办护照看见他的户籍地就会被丢出来。
现在苏瑶不知是不是好了些,听他说,能跟团去尼泊尔了。
至于其他签种,巴桑不太清楚。
为什么不清楚呢?
因为他大学就把户籍地换成学校了,办签证出去溜了一圈。
听他说,他去了港城一趟,不过当时没去那里,住了一个基督教开的酒店像死了人一样大。
苏瑶都记着,想着要带他好好玩,等第二天登机时还在想要干什么。
只是想着想着就只记得自己去了。
她牢记要去潜水挖珍珠,挖上了黑珍珠要去串串,浑然忘记了他游泳不行、有点怕水的事情,还想着要吃诺丽果,把自己的丈夫完全给遗忘了。
不过下机时,她面色不虞地瞧着对面身材极好、脸庞各异的各国美女。
然后瞪他,逼迫他,问他到底是她们好看还是她好看。
巴桑眨着眼说着她好看。
苏瑶当然大发雷霆。
她肯定要生气,尖尖的指甲戳进人肉里,但一提到在国外的男朋友,苏瑶就熟练地开始装死。死活不肯承认有交过,他也不承认自己多看过。
其实他们俩都知道,一个搬进来住之前,偷偷叫人翻遍了东西找有无女人存在的蛛丝马迹。
一个则总是突然一下问国外的事情,但问就是没有。
又问不出什么,两个人默契地闭了嘴。
青一阵红一阵后,她让他闭眼牵着他出去。
脚底软绵绵的沙子,旁边摇曳的棕榈树,清澈见底的水面摇晃着一只小船。
两个人躺在沙滩上美名其曰日光浴。
伞还打着,但也没关系了。只是巴桑躺了一会儿,说自己口渴,苏瑶喊他吃点诺丽果,诺丽果吃了还不解渴,她只能去按响铃让人过来倒水。
半天没人来,苏瑶只能自己去了。
她奔跑到那头的酒店里,很快她就明白自己不虚此行:
啪的一声,沙滩折叠椅折断了。
因为巴桑多吉中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