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突然道:“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出去玩也是我洗衣服吗?”
“那时候早上了,”男人怀念道,“我在家也经常洗衣服,看见有就干脆给你洗了,你刚好睡醒,从后面抱住我夸我‘好棒啊好贤惠。’”
那时候苏瑶真的长的小小的。
低着头,露出一头乌黑的秀发,十七八岁,细瘦的手指插.进宽大指节的缝隙里,气温氤氲的浴室里,他光着上半身除了脸红什么也不会。
巴桑:“……你小时候总是喜欢各种方式羞辱我。”
不会又要寻旧仇吧。
苏瑶赶紧换了话题,说自己跟着厉害的投资人投资结果亏本了。
他也反应过来说起了自己看好的地方。
付费短视频,就是雇佣粗制滥造的团队用龙王剧情在精彩地方戛然而止,吸引无所事事的人收费,这个项目好,他去年年底投了一百万收获了两个亿。
他说着说着,就要给钱让她投,因为苏瑶明面上没有任何流动资金。
破产、还债和投资都要钱的。
现在国内转外资管得很严,她除了花掉也弄不出去,不过这也因祸得福让民间追债的人没上来。
因为有钱是能还的,没钱是一辈子不能还。
唠叨小能手又在说她。
“拿钱投了也没事,”他给她掰碎了讲解,生怕苏瑶又不肯拿。“挣了就自己收着,没挣就当打了个水漂,再说了让那些追债的人看见了也是好事一桩……”
其实她是愧疚:“算了,我怕亏了更还不上。”
“怎么会还不上……”
男人随手动着烤盘,认真地给她分析着利弊。
苏瑶既爽又歉疚,她爽对方的态度,歉疚瞒着对方有庞大的海外资产。
但为他去冈仁波齐和吐露财产是两回事。
她家大业大的可不得防着点。
“说句实话,”他说,“你姓周,你没有钱你家里人有,有钱没钱都会被催,还不如有钱。”
苏瑶想,他知道自己在瞒着他吗?
但是介于巴桑很聪明,她也没办法,只能闷闷地哦了一声。又不安:“你是知道我姓周才爱我吗?”
“苏瑶,”他沉默片刻后道,“我知道你很缺乏安全感,但你大可不必太过担心,我们相爱早在我认识到你的钱之前,你不相信我也只能用时间证明。”
店里到处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但他们俩很安静,半响,巴桑说:“……你那些钱我给你还。”
其实她爸也没有那么多的民间债务。
苏瑶蝶翼般的睫毛扑闪着,只是说:“可是很多,你应该没那么多现金。”
“这个不担心,”他语气轻松,“钱生钱嘛。”
苏瑶恍惚了一瞬,才听巴桑说但要答应他一件事情。她:“什么事?”
烤肉店,男人带着名贵的腕表,拿着铁烧烤夹,这种不锈钢制品只能照到周围的颜色。颜色停滞一会儿,才继续往烤盘里运动。
他擡眸,声音在嘈杂的店内响起:“我们俩结婚。”
苏瑶秀眉一挑。
“办场大的,”巴桑又低眉,在烤盘里划拉。“苏瑶,我想和你结婚。”
店内充斥着交谈声和播放的音乐,其他声音渐渐沉寂。
他轻咳一声。
撑着脸的女人愣愣地盯着巴桑,像是什么也没听见,期秒后,他准备重新说一遍,苏瑶才恍然醒悟:“……你就在这里跟我求婚啊?”
“你、你,”巴桑卡壳几瞬,才顺畅道。“你自己要到这里吃的。”
苏瑶听懂了这个意思:“那我们现在走吧,去你安排的地方。”
她不能让自己在这种油滋滋的地方被求婚。
他说,“我没有安排的地方。”
苏瑶满脸不信。
巴桑确信:“真的没有,我骗你干什么?”
她想了想,又不甘心地坐了下来。
“我就说嘛,”再次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苏瑶信了,不情不愿道。。“好吧,谅你也不敢在烤肉店里和我求婚。”
这里人多,声音大、全是油,谅他也不敢。
这本来也是心血来潮进来的。
就算有求婚也来不及,巴桑颔首附和了她一句。
只是他这么一说,苏瑶莫名其妙更是不高兴,噘着嘴半天不放下来。
他见着好笑:“怎么着,你真想嫁给我啊?”
她连忙摆手说没有。
巴桑:“我哪里好啊,粗人一个,你觉得我品味还差,身上没一块好皮,再说了,我的钱挣得也没你爹多,不一定能养得活你。”
苏瑶用那个铁筷子夹东西,半天夹不上来,“照你这么说,谁养得起我?”
“你表哥啊,”他也开始夹东西,“不是有钱得很吗?”
她翻了个白眼,“就他们,”
能和她这个独生女比吗,“而且他们早就结婚了,都生三个了。”
“你四表哥呢?”巴桑问。
苏瑶没好气,“早就和一个明星在一起了,也没扯证,生了一群私生子女。”
他哦了一声,腕表竖立起来挡住脸。
吃饭手中不带东西。
所以撚着空气半会儿,又笑:“你这幅表情看着我干吗?”
苏瑶又不情不愿地擡下眼。
她其实满肚腹诽,但都憋住了,只翘着嘴不肯说话。
“干嘛,”巴桑非得问,“你真想嫁给我?嫁给我可不好啊,我这种金融狗,搞不好……”突然指着电视上的一幕。
这个韩式烤肉店,学得却是复古风。
到处印着上了年纪的韩剧,还有个小电视放韩剧。不过,他们可能发现这样会滞留很多用过餐的顾客,于是换成了枯燥乏味的新闻。
上面的新闻,大致是一个金融产业暴雷,好多人还不起债就跳楼自杀了。
“要是我还不起,”他很平淡地说,“我也会自杀的。”
苏瑶也清楚:“可做生意就是这样的,今天还衣衫革履,明天就一分没有了。”
“你不能自杀,”她说,突然一下变得紧张。“你不会也欠钱了吧?”
他摇头:“没有,但我也买了这个产品,只是在最高点套现了。”
烤肉继续在铁夹子下滋滋作响,冒油声和新闻里的血肉模糊融为一体。
巴桑半个人融化进了烟雾里。
他说:“人都有因果报应,今天我侥幸在最高位套现了,明天不一定,后天也不一定,这个东西和赌博唯一的差别就是,它是合法的。”
苏瑶已经习惯他说这种类似于预防针的言论了。
她往后退,“你不会真的欠钱了吧?”
巴桑摆手说不是。
苏瑶只能归为‘这人真迷信’的范畴里,实在忍不住道:“没关系,你只要不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就行了,别把钱全投进去……”
巴桑意外的眉心一跳。
他听完,才道:“苏瑶,我并不是再说我的理财思维怎么样,我只是说,你得做好一个准备。”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苏瑶,”他郑重地说,“我觉得你要对很多事情做好准备,今天只是说,说一个事情,我是说,怎么说呢……”
苏瑶蹙眉:“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
巴桑摩挲过她的手:“苏瑶,我一直觉得你很完美。”
“你不是上个月才说我缺点大于优点吗?”她眉毛拧成一团。
“可是你的缺点,”他说,“我都挺能忍受的,阿不,接受的,你的优点也很明显啊,”
想了想,“其实你学东西才挺快的。”
苏瑶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你爸爸总说你,”巴桑认真地思索片刻,“但我不觉得你有多不好,你说你没有商业天赋,但其实让你做,你也做得很好啊,釜底抽薪找他们还钱……”
釜底抽薪。
她咀嚼着这个词语,听过,但这个词语内涵是什么都不清楚。
很多东西,苏瑶能做并能懂其中的深意。
但是用语言表达出来?
她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说这些东西靠感觉,至于感觉是什么,抱歉,说不上来,反正她就是一个感觉,这种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难道职业就很好了吗?”苏瑶叹了口气,边想边道,“这些学生气死我了,每天上课都气我,我为了那么几块钱上班,院里还给、不对劲。”
感觉不对劲,她的脑子浮现出了一种指引。
不等对方继续说,她先拿着筷子,在被他关掉的烤盘里翻了起来,翻来覆去,除了快烤焦的肉和油污以外什么都没有。
翻完烤盘,继续翻桌上的配菜。
苏瑶:“没有啊!”他问没什么,她说:“我的大钻戒!”
巴桑失笑,“什么钻戒?”
苏瑶气呼呼的,她还以为对方求婚呢。
他摇头:“没有,到底谁会在饭里面放钻戒?”
从小,巴桑就不能理解这些偶像剧,放着,多脏啊,而且误食了不会得咽喉炎吗?
听闻苏瑶还想继续翻。
但她怕翻了有什么都没看见,只好作罢,强忍着内心的猜测。
“你很期待我和你求婚?”他试探问。
苏瑶赶紧摇头,“没有,”又点头,“有吧。”
最后点也不是摇也不是。
巴桑盯着她,“你有想过你求婚仪式是什么样吗?”还是一动不动,因为好难回答,她只能问:“你是不是要向我求婚。”
“没有,”他马上否认,“我只是问问。”
巴桑停顿了一会儿,“……借用宣讲会之类的,讲完之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你求婚?”
苏瑶的脸全皱到一起。
她:“神经病。”
这要等多久?
他沉思几秒,看来苏瑶不喜欢大庭广众:“那,水族馆包场看表演,摸海豚的时候,海豚的嘴里叼了一个钻戒。”
苏瑶:“海豚会咽下去吗?”
“不知道,”巴桑说,“但是训练一下应该是可以的。”
苏瑶试探:“你不是要上述选一种和我求婚吧?”
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语气轻松:“怎么可能呢。”
她的心既悬着又沉着。
整个人像放油锅里在泡,像是刚才这个烧烤盘里的肉,被烤出了一层焦,实在是按奈不住,但又不敢擡头再问一次。
苏瑶终于打定主意,决心问他,但一片乱糟糟的背景中他突然伸出手。
巴桑匆匆起身:“接一个电话。”
按理说可以在对面说的。
但这里太吵了,烤盘也太久没开了,桌子上起码是静悄悄的一片。等他回来时,这张桌子也染上了一片狼藉,纸巾、用具和配菜都像是被翻过又紧急复原。
苏瑶急急忙忙地放下他的包。
“我、我,”她随意指着地面,“东西掉了我再找。”
他颇觉好笑:“那你找到了吗?”
苏瑶猛地摇头。
地面根本没有东西,只有一些湿掉的纸巾、沾水的污渍、掉落的食材和鞋印。
她干笑,“没找到。”
高大的男人一笑,搭配烤肉环境的矮灯也没有完全点亮他的璀璨白牙。
“你当然找不到。”他说。
巴桑举手,下意识往衬衫里探,后来才意识到穿的不是藏袍。于是转手去兜里拿,越过那一部刚才正在商量求婚的手机,拿出一个深红色的小盒子。
小盒子一打开,黑色的绒面上有一颗勾勒出蓝色的大钻石。
他笑,“因为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