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苏瑶要回云深了。
那副画给了央拉,拜托她送到自己学校去。这笔报酬和之前欠她的工资,一并给了,并且祝她能过一个幸福快乐的大学生涯。
至于他们俩。
两个人一齐坐在私人飞机里,等待着回云深处理事务。
苏瑶和巴桑两个人默默喝着酥油茶。
她是有乳糖不耐受不错,但她难得高反了。苏瑶没有一些防备,因为她觉着自己既在天寒地冻的莫斯科生活多年,又不高反,冈仁波齐除了距离不是问题。
但是没有人告诉她。
四千米海拔以上,还会有一次高反,苏瑶真是越爬越没力气。
现在,她切身体会到了高反,感觉自己头痛欲裂。
不是感觉没氧气,是头好疼。
感觉有个人用大斧子劈开了她的脑仁,苏瑶不停吸着氧气瓶,觉得难受死了。但她必须坐飞机走,因为家里的事情一天都耽误不得了。
至于会有多严重的后果,不能想了,到氧气充足的地方是她现在的诉求。
巴桑不停地给她喂巧克力、酥油茶,因为高反和体力不支是一起来的。他说,前几天她上山的时候体温已经失衡了。
不停地给肌肉放松,筋膜枪都用上了。
苏瑶感觉自己快死了,不知不觉,醒来时全身是越来越舒服。
她到海拔低的地方了。
现在是三千米高空的对流层,与此同时,平时在高原活蹦乱跳、喜欢锻炼的巴桑多吉已经沉睡了。
他很难再醒来了,可能是因为醉氧了。
苏瑶想上去给他两拳,但打不出来,她现在拿被子的力气都没有。
这还只是苦肉计的代价之一。
在几天之前,苏瑶在伤心痛苦中思来想去,决心用苦肉计试试看,这个世界上只要达成目标就什么都要尝试一下,说去冈仁波齐就马上去。
买了票,只带着衣服和护具,其他什么东西也没带。
看似简单,但其实苏瑶经过了深思熟虑。
买票可以查她去哪了。
带了衣服的话,冷了就可以直接套上,护具,可以转山的时候用。
至于休息,可以在车上睡够了再走。
因为十多年前,这些宾馆就是在警局联网的,别问苏瑶是怎么知道的,她老爸就是这样发现她和巴桑混在一起的。
他很生气,苏瑶都觉得莫名其妙,谁家好人出去旅游不开房啊。
难道要苏瑶出去玩睡桥洞啊?
她就不休息了,睡够了直接去爬山。
苏瑶在走前只和央拉一个人说了自己要干嘛,她表示一定不会说,只问苏瑶要去哪里,苏瑶说:
“你只和他说我走了,他知道我会去哪里。”
接着走了。
还把原本的冲锋衣换成了九年前从巴桑身上扒走的衣服。
下车后,一直在走,走到大约是祖普寺的位置,开始正式的转山仪式。
不管别人说这个朝圣仪式姿势是什么样的,苏瑶都认为它是波比跳。
后面应该也是做成波比跳了。
反正,核心发力点腹部、大腿和手臂已经痛不欲生,脑子完全不转,感觉整个身体完全是一个机械运动,停下来就再也不会转了。
事后,巴桑说她大约爬了十公里。
为什么用爬呢?因为后面苏瑶完全像个虫一样的挪动。
已经没有意识了。
等到她有了意识,已经躺在拉萨的病床上了。
休息了两天,还是不舒服,加上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苏瑶决定先回去了。
这幅画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上了飞机,她开始复盘,终于想到了一点:这个人是用激将法刺激她吧?
“不是,”巴桑没承认,“苏瑶,那时候我很烦你知道吧,多少次了,我说了不跟你追究了。你总是不相信,我被搞烦了再加上一些事就说出口了。”
被褥沉默片刻,“你那时真的不爱我了?”
“当然是有反感的,”他道,“语言是把刀,不仅刺伤别人也痛苦自己,所以说话要三思而后行,大家互相换位思考,说话都注意一点,这样才能好好过嘛。”
苏瑶:“我想打死你。”
巴桑伸出手。
她压根没力气打,只能说:“……算了。”
反正日子还长着。
苏瑶以后有的是办法治他。
这件事暂时就算了。
她翻来覆去:“就是你用激将法吧?”
“没有,”巴桑否认,目光坦荡地盯着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取中间值用和疑都做不好。”
苏瑶的秀眉扭成一团。
她:“就是你吧!”
飞机上,巴桑多吉给她涂着药,说什么都不承认,苏瑶半信半疑地睡着了。
还不等回家,生活助理也已经安排好了。
下了飞机,她落地坐轮椅代替步行,坐什么车,吃什么菜、搞什么仪式的欢迎会都已经想好了,原本是非常完美的幸福生活。
却被一个电话打破了,银行行长和股东们请她晚饭。
苏瑶心知来者不善,赴宴,果不其然提到了老爸公司欠下的银行贷款。
公司贷款总计有三万亿,每个股东按照股份比例还债,摊到她爸爸头上也是两千三百亿,这些股份还是卖了些,她手上只有百分之八的股份。
这个项目还没完成。
是在她爸生病那段时间开的项目,他之前就意识到江山易主,赶紧预热股市卖了些股票。
这个新开的项目就是碧波湾,据说要模仿半山别墅建造依水豪宅。
声势浩大,楼盘周边还要建相应的配套设施,列如:国际学校、地铁、停车场和超市之类,骗取了世界各地富豪和中产阶级的一大笔钱,但苏瑶知道这个项目应该是要烂尾了。
因为在拉萨躺尸时,她叫生活助理去关口派人守着看有没有人出去。
苏瑶内心太过不安,因为她从小到大见惯了有人在国内违法赚钱了就跑出国去了。
果然,有人跑出去了。
这三万亿肯定是被贪墨了不少,因为股份占有最多的股东、实际操控公司的总管已经逃出国了,一个年迈的法人正在被追捕,整个大公司几乎已经成空架子了。
而苏瑶为什么之前还去西藏待了一星期,因为她是占了百分之八的小股东。
而且,贷款批下来时拉的法人和股东都不是苏瑶。
现在银行学得很精,实行贷款连坐制。苏瑶不知怎么解释,就是一个企业要担保另一个企业,银行才肯批钱下来,大家挣钱一起挣,亏钱就像多米诺骨牌一个一个倒。
她家欠债还不上,一倒,下游企业全部要亏损。
所有人坐着一条船,恳求着银行给公司破产,银行的人他们也很为难。
因为现在公司继续存活要钱,破产还要清算债务,更要钱,现在没有一条活路走。
除了苏瑶爸爸成立的苏氏集团外,担保公司也要承担债务。
所有人痛骂着陈金胜,骂他一分钱不还逃到美国去了。他们没有想到过,自己是如何被他引入套的,是如何在银行、买房者和公司之间三方捞钱的。
这个巨大的庞氏骗局,他们跑晚了,钱只有入得早和跑得快才能挣得到。
苏瑶见过不少商业骗钱局,其实她也可能有能力,但她胆子太小了。
太胆小惜命是挣不了大钱的。
她倒是不怕出国躲债,她怕躲不过要面对没钱还要还债的生活。
最后一番讨论,银行劝慰大家正在全力抓捕陈金胜。
但同时,剩余的担保人、投入项目的股东和法人必须还债。
苏瑶差点也被拉入这个行列,幸好叫了律师来:“……诶,不对吧,我是公司缴纳出资实满的股东,我不是投入项目的股东,也没有担保,我没有还款义务的。”
银行说正在尽快核实。
“核实什么核实,”她有些咄咄逼人,“法律这么写着的,你们想逼我还钱没门!”
这么一闹,他们在私底下和苏瑶告知她爸的私人债务时,语气和善了不少。
苏瑶见着钱也能还上,便还了。
还装上了:“我全部的钱都还了,以后要靠老公养了。”
“哈哈,苏小姐命好。”
“命不好咧,要还八百亿,你们能不能给我少一点啊?”
“我们也是银行小职员,这是上面的安排,来签字,加上利息是……”
吃一堑长一智,苏瑶也不敢继承那么多零零碎碎的小公司了。
有的占股比例多的公司,哪怕前景好些,她也卖了一些股份和管理权出去让别人占大头,自己拿着小额吃一个分红。
有些雇了职业经理人打理公司,但苏瑶还是准备卖出去。
职业经理人是拿工资的,钱不多,万一财务变成了他的人弄点钱跑出去了,债要苏瑶还的。
但直接卖给别人,亏损是另外的事,苏瑶都拿钱。
只是钱拿少些了。
至于那些前景不好或有亏损的,她用巴桑给的方法:
先用些细枝末节刁难职员,比如查考勤、上下班时间或者休息时间,再裁掉职位高、拿钱多的员工,只给底层些的员工基本工资,公司风声鹤唳,基本上几个月他们就走完了。
节流成功后,她慢慢等着恢复亏损再申请破产。
一时间,苏瑶不停地在国内跑,找客源卖出去,去申请公司地准备资料申请破产。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忙过。
她没有关于金钱上很大的野心,本身也是出自富四代家庭,人比较求稳妥。
再次见到公司里的人、爸爸的老朋友,她抱着十三舅公养的暹罗猫,从香车下来,一袭粉裙吊带加上羊毛拖鞋,舒舒服服地突然被人叫住了。
苏瑶眯眼:“……杨叔叔?”
这个叔叔明显比前两周在银行酒局开会时,要沧桑了许多。
杨叔叔人不免局促了些,先是寒暄了几分钟,巴桑见状从主驾驶下来了:“我和瑶瑶还要有事要去办,杨叔叔,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
被动于人,杨叔叔很快说了主题:“能借我点钱吗?”
苏瑶还没来得及反应。
“不需要很多,”他打上了补丁,“就是借个钱吃饭,叔叔现在还钱,还得没吃饭的钱了,也不多,就借一个吃饭的钱。”
巴桑带笑听着,一副和和气气的表情:“诶,苏瑶,他是你爸爸的什么朋友啊?”
苏瑶不假思索:“是我爸爸公司的。”
“哦,”他恍然大悟,碧绿玉色转了转。“那我们忙完请叔叔吃吧,反正最近很多你爸的朋友过来,反正请他们和请他都是一样的。”
她立即察觉到了巴桑不想她借钱出去。
还来不及细想,那头已经说话:“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会还上的,而且我不会往外说。”
苏瑶一下反应过来,他不会还上,而且会往外说。
原本的怜悯之心一下熄灭,要真一群人来苏瑶要给不了钱的。
她叹气:“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语罢便要转身,故人问为什么,问就是苏瑶一分钱没有她现在嫁做人妇,是个掌心向上的贵妇。他说不信,她爸那么疼她,怎么可能一分钱不留。
苏瑶说都去还债了。
反正问就是一分没有,圈内没钱又光鲜亮丽的富太太多得是。不管对方信不信,苏瑶都借口有事上车走掉了,她这辈子最讨厌麻烦事儿。
等吃饭时,巴桑多吉忍不住笑:“哎呀,笑死我了,你说你给我天天跪地上洗鞋……”
苏瑶一脸不虞地盯着他。
他笑得前俯后仰的:“你给我洗鞋,这要是真的……”
“怎么了,”她直接问,“你敢让我跪地上洗?”
苏瑶这辈子都是没做过什么家务的,小时候甚至认为鞋子衣服丢那里第二天自动是新的。
巴桑:“哎,不敢诶,我跪地上给你洗还差不多。”
“这还差不多。”她哼了一声。
“什么叫这还差不多,”他说,“在藏区就是我给你洗的衣服,你不会以为你丢浴室里的衣服,第二天是怎么样整整齐齐出现在卧室里的吧?”
苏瑶吓了一跳:“都是你洗的?”
“要不然呢?”巴桑反问,“给央拉啊,她是大学生但没那么不值钱。你以为为什么要从牧区上来啊,天天用冷水洗衣服又没洗衣机我熬不住了。”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也是洗衣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