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脚下(8)(1 / 2)

旧情 一卷丹青 3906 字 5个月前

雪山脚下(8)

“找到人了吗?”手机上摁下了语音,“有没有看到。”

答案是否定的。

巴桑在高速上开着车,不能打电话,只能拉群聊发语音。

车在快速车道压着最高限制行驶着。

心中更是有无名火气。

一阵飞驰而过,脑子也飞速地转,首先排除苏瑶夜跑丢了的可能性。因为,解除央拉微信免打扰状态后,他给对方发了苏瑶生活助理的手机号。

并嘱咐,如果真的担心她失踪,可以请他派人来找。

还没等到对方拨打,他自己先打了一个。

告知苏瑶已经疑似失踪的信息。

那边顿时紧张起来,生活助理立即说,麻烦他先压下消息马上派人来。

因为这个消息的透露,生活助理简直对他是知无不言。

大约一个小时再拨。

他说,除了他,根本没有人再通知过这个消息。你看,只要耐心点就可以基本确定了,这根本是她们俩是提前串通好的。

真有这么着急,央拉为什么不问?

又打了一个电话,告知生活助理另一个消息:这个电话绝对知道她的下落。

过了许久,生活助理回诉,各种方式问了她很多次。

央拉说不知道。

巴桑一掌拍在方向盘上。

赶紧驶离高速,下了附近村落,喘着粗气,呼吸循环了许久。

苏瑶是一点下落都没有。

脑子竭力控制着去想,去思考,但更多的话才想脱口而出:你这个人怎么办事的?想别人找你,也总得给点信息吧?不然别人怎么找。

这个人,做点事就是没头没尾没细节。

干什么都不成。

冷笑,讥讽和咒骂了一会儿,半响,才在车里播放着心经开走了。

各种群聊闪烁着信息,不过没一个才是巴桑想要的。

央拉家里,没有。

他家里,有门禁没显示来人,云深大学和她家里,找了没人。没航班信息,没乘车信息,问问包车公司,正在重新查找乘车信息。

这次有了,苏瑶昨夜买了去日喀则的包车车票。

甚至不用细想,他就知道对方去了哪里,摁了语音:“去冈仁波齐。”

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

再找大巴车,果然,还买了一张票到那边县城去。立马叫所有人集合订车赶过去,去往冈仁波齐神峰,神山底下可能有要找的人。

至于巴桑自己,则去申请线路了。

终于,辗转来到这个地方时,已经是翌日大早上了。

夕阳的余晖照射大地。

地平线很平,猛地吸入了一口尘埃,塔钦还算是喜马拉雅山下的一个平原。感受了两秒,呼啸的狂风已经往脸上拍打而过。

他竭力理清思绪,报警,立案,先叫来了的人去公安局查当地住宿有没有一个叫苏瑶的。

现在住宿都是要身份证联网的。

发了照片,名字不一样长得像的也要格外留意,或者身份信息不对劲也记录下来,不排除对方会用假身份证的可能,顺便催包车公司能不能提供一下包车的牌号。

还要询问经常能不能用手机信号捕捉到人。

还有,调沿途的监控,穿着光鲜亮丽些的女游客全注意一点。

除了这一批去公安局的,还有一批要去这个村落里看看,有没有不联网黑店住宿、小卖部或者是各个买东西的场所。

因为也有可能在里面躲起来了。

如果不是会引起恐慌,巴桑都想挨家挨户敲门。

有人问:“要不要请求搜山?”

一般来说,失联二十四小时才可以立案,但爬山只要失联三小时都可以请求搜山。

“不用,”他摇头,笃定地说。“她不会上去的。”

苏瑶是个懒逼。

她是个连车开到景区都懒得下去看的人。

这次估计是在哪个酒店里缩着,等着他灰头土脸地找人呢,做完这一切会撒娇求原谅。

巴桑闭目,只觉得累。

他们俩真的不合适。他呼气,找来后让她彻底死了这条心吧:

“顺便搜一下附近县城的住宿吧。”

说不定就在哪里躲着。

安排完人,巴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火,开始吸,准备抽完也去外面转转找人。

苏瑶这个人简直是资本主义大小姐的代表。

曾几何时,他以为她是少女冬妮娅。

是一个纯洁善良、活泼贪玩但又改不了资本阶级恶习的人,苏瑶的俄语名字也确实是冬妮娅,她也确确实实成了完全的冬妮娅:是一个无法和下位者共情的人。

她能感触到别人的情绪,但她很吝啬,很少反馈和认真地对待那些地位不如她的人。

相反,苏瑶像个吸盘,源源不断地吸取他人的情绪价值。

和她相处,顺着她、服从她基本上是第一要义。

要是十年前,巴桑忍着就忍着,顺着就顺着,当时他确实没什么资本。

但现在,他不惯着,平等的地位中是爱才让其甘居下位。

可问题是没有爱了。

他很厌烦一味的单方面索取。

“没找到,”来人气喘吁吁地说,“根本没有在塔钦订住的地方。”

他问:“其他县?”

“帮忙调了没有。”来人回复。

“监控?”

“街上的没看到有汉族女人啊。”现在好多拍藏装写真的。

巴桑指尖夹着的烟点了点,突然想到了一点:“大巴下来的地方有监控吗?”

“有。”

“这样,你去找监控,看女孩们下车拿的都是什么。”是登山包还是没拿任何东西。

那个人就准备去了。

“回来!”他嫌珠子碍事,没带,边打着烟盒边思考。“调监控不允许拍照的。”

这也是为什么其他人找会找不到的原因。

但巴桑不一样。要他亲自去,肯定能找到:“我和你一起去,我去看监控,你先去大巴站内溜一圈,再出来找找周围有什么黑旅馆。”

他还是倾向于对方待在什么安静地方等着。

巴桑把腕上的表摘了:“出来时,说你丢的表找到了,不然他们不信你是游客。”

她可能出站直接被外面拉客的接走了。

大概率是住别人家里去了。

他闭目,深吸一口气,作为一个弱势群体还敢单独出去简直是凶多吉少啊。

不敢深想,走的路途上,一路深想结果电话铃声打断了思绪。

巴桑难免有些态度不好:“……喂?”

“你好,”那头应该是公安局的,“巴桑多吉先生,是吗?要不然派搜救队去搜山吧,这边监控也帮忙看过了,没找到什么线索。”

他回头望。

冈仁波齐很大,大到没有任何建筑能遮挡,世界上没有山能与这座中心相提并论。无需手续,它可以从各个角度上去。

擡头一望,便是茫茫雪山,雨雾缭绕,深不见顶。

这是世界驴友心中的爬山圣地,是难以征服的一座神山。

“不用,”巴桑说,他的睫毛和声音仿佛都是喜马拉雅山下的雪。“她不会上去的。”

苏瑶不会做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她自私自利,只顾自己,根本舍不得自己受一点伤害。

走路都嫌弃太累。

很不合时宜的,巴桑想起参加一个酒局的事。

喝得多了,难免失态,但居然有人大肆宣扬起自己曾经抛弃糟糠之妻娶小三的破事。他说,离婚前,他努力告诉自己一件事:这是他的结发妻子。

曾给他生儿育女,在早期帮过公司很大的忙,在大晚上给他煮粥。

但是念着这些好,却一点也改不掉下离婚决定的狠心。

这件事给巴桑很大的启发。

伫立原地,他竭力想起苏瑶做的恶事,越气越好,她根本不是个好人。罪大恶极,心眼窄小,自私自利,只顾自己,想了一堆头都快晕了。

然而,电话那头只有一句话:“……来这不去冈仁波齐能去哪里?”

神山脚底下全是大大小小的小碎石头。

草都要绿不绿,一副快奄死的样子,同样跑的还有被游客喂得像猪的土拨鼠。

玛尼堆被它们窜得全倒了。

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跑远了,眼前的景色变了又换,冷静下来,发觉自己已经跑到了距离原地十里外的经幡广场,面前全是一片洋洋洒洒的经幡。

他恍惚着,感受着脑子里被吞噬的理智和涌动的情感在互相打架。

应该是要下去继续找人的,怎么上来了?

可她万一在上面呢。

上面的耸立入云的雪山,那是一个这辈子都不愿和劳动扯上关系的人。此时此刻,说不出失落和庆幸那一刻更多,涌动的情绪几乎快让心脏一瞬麻木。

巴桑才停下要了一根经幡。

绕过大家扬起或垂地的经幡们,快速挂起闭目为苏瑶祈福。

这时,冷风才让男人回过神来。

电话里说,这个女人穿着的服饰是藏服。

苏瑶不会穿藏服的。

她连藏服写真都没拍过,她说,写真馆衣服被多少人穿过,脏死了,死都不要穿。也偶尔一次心血来潮,穿过莫拉的旧衣裳。

苏瑶也不太喜欢,因为要戴很重的珊瑚,而且头会变成‘凵’字。

她不会穿的,她对他们藏族的文化不感兴趣。

她一定不会穿的。

巴桑脑子这才清醒几分,回拨电话:“……喂,你好,请帮我调人搜一下山吧,麻烦你了。”

此时此刻脑海里尽是波澜。

他抓住万分之一的概率,准备亲自搜山,反正便是山上有专门为游客和转山客划出来的路线。

但只要你不认路,有的是千奇百怪的路线走。

可细想一番,巴桑还是决定照路标走,苏瑶胆子小而且她看得懂路标。

她很守旧,很能欣赏古典油画,刚好列宾也是一所很守旧的世界级美院。

出来的学生也有很多干古画修复了。

但是她低海拔地区生活久了,一下到五六千海拔的地方,脑细胞变得更少,看不清也说不定,想了很久,巴桑先往空中敲了三下,才抛出这个块硬币,心中默念:

神啊,如果我们真的有缘,请你帮我找到苏瑶吧。

许完愿,蝶翼睫毛才缓缓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