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脚下（2）
当苏瑶睁眼时，已经躺在床上了。
起床，已经是大中午了，她没什么胃口地扒了一点饭。
不过晚起的好处就是，画具已经搬到楼下了，用不着苏瑶搬下去了。
这幅历经快一个月的长期作品已经步入尾声。
苏瑶很是心满意足。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在最后上油前谨慎地观察了一下藏袍的画法有没有错，摩托车的体积有没有体现，最后又准备改一下细节。
一画又是到下午了，现在的时间似乎格外得快。
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苏瑶一副僵硬的样子吃东西，饭煮得太烫了，吃一勺放一勺。
他盯着看了半响，凝眉：“你怎么一副行尸走肉的表情？”
苏瑶哦了一声，只问有吗？
巴桑：“好歹笑一下啊，你的脸怎么僵了？”
“这里好干，”苏瑶说，“我感觉有人再扯我的皮，最近没下雨太干了。”
她不回云深还不觉得，一回就觉得了。
巴桑哦了一声，“那你要不要放个加湿器在房间里？”
她皮笑肉不笑地动了一下。
“你还是别笑了。”他回绝。
苏瑶不悦地瘪了瘪嘴。
岂料是这个表情，反而是让他觉得可爱，笑着伸手去戳她脸上陷下的窝。
苏瑶：“你觉得很有趣吗？”
“不有趣。”巴桑收回手，低眸和气道。“只是，最近难得见你有别的表情。”
她的回复是再次皮笑肉不笑。
苏瑶真就喝了汤后回画室了。
大晚上，灵感爆棚的凌晨，灯突然被人关了要求睡觉。
她烦躁地摸黑爬起来去开灯，却摸到了一只暴起青筋的手背，隐约带着一些斑驳和毛绒，摸了半响，声音说道：“去睡了。”
“我不要睡觉，”苏瑶很烦，“我要画画。”
又觉无力，“以前我在画室里三天三夜都不歇的，这个画我必须赶着画完。”
他没动静。
她皱着眉去摸开关。
啪的一声，灯光一点都没亮。
“我把总电闸关了。”巴桑解释。
苏瑶气累了，精疲力尽道：“把灯开了，我去画画。”
“再给三个小时。”他不松口。
她想了想，到时候不过瘾还不如带着感觉入睡：“好吧，但我只睡五个小时哦。”
黑暗一处中出现了光，巴桑说他定了一个闹钟。
她轻言了一句好。
手机上的小孔露出一截白光，巴桑带着她往漆黑的过道上走。
男人称得上高耸的身躯，挡在前面，甚至隐约能遮住灯光，苏瑶躲在巨大的屏障后面走着，突然开口：“你这样我会讨厌你的。”
“荣幸至极，”巴桑漠视地举起一只手，“之前是恨我，现在降为讨厌我了。”
苏瑶直接给他来了一下。
等到了房间，还不等人放满水，她先滑倒在床上半眯上了眼睛。
算了，两个人先这么将就过吧。
反正都挺开心的，今时快乐何必在乎明日忧愁。
睡了好久，直到男人叹息着给她盖上了被子，意识变成了院子里摇曳的文殊兰才斗转星移，苏瑶盯着眼前飘荡的花朵，突然听到了声音。
央拉叼着冰棍，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挡住了她的光线：“你干吗？”
“那、那个，”她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想问。“听说你阿爸没了？”
苏瑶似乎被人从美好的梦境中拉到了现实里。
她啊了一声，不知怎么回。
央拉也很尴尬：“……那就当我没说。”她不带脑子说话不是一天两天了。苏瑶也清楚这一点，她对这种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宽容：“没事。”
其实她应该说‘爸爸死了我也会好好活下去’宽慰人的话。
因为这不仅宽心了关心她的人，还安慰了自己。可撇去这么一句充满希望的话，苏瑶也不知道她该作何反应，她一直觉得爸爸还存在。
她好像还是出门写了个生，一回家，家里还有一个在外应酬的爸爸。
但理智告诉她，爸爸已经不在了。
苏瑶从潜意识里无法接受。
她摇摇头，只能诚恳地把这些复杂的感情全部独自消化掉：“我不知道。”
央拉很奇怪，但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了。
苏瑶也赶忙叫走话题：“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
“我，”央拉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偷偷摸摸告诉她。“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农牧的小哥哥。”
苏瑶：“农牧？是农牧民吗。”
不是歧视农牧民，只是他们都很辛苦，找一个这样的以后有干不完的活。她忧心想着，不能因为父母是农牧民就找一个农牧民啊。
央拉摇头，“不是，是林芝这边一个大学的。”
她这才听着放心了一声。
“我们俩喝酒认识的，”央拉蹲在地上，掩饰自己的花痴状。“好帅，我从来不知道那曲有这样的帅哥，嗯，我喝不下了还帮我挡酒。”
苏瑶听得满脸黑线：“你小心点别被骗了。”
“不会的，”她说，“哎呀，不打扰你了，我晚上还要去喝几杯。”
苏瑶：“你最好把朋友也叫上。”
她现在恋爱脑上头，别被男的骗财骗色了。
“你去吗？”央拉傻乎乎地问了这句，突然想起这栋房子的主人，又讪笑。“你当我没说。”
“反正，你注意点，别被骗财骗色了。”
“骗色？无所谓他很帅的……”
“你能确定只有他一个人想骗你的色吗？”
央拉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我被你讲得都不敢去了。”
但她还是去了。
也不知道那个农牧大三的小哥哥灌了什么迷魂汤给她。
反正，央拉说什么都要过去，连忙叫上几个朋友走了，说凌晨三点没给她打电话就让她报警。
苏瑶很无语，只是去个酒吧而已。
小心的是男人又不是酒吧。
不过，十九岁都没开过荒，想去就去吧，用不着太夸张。话说回来，这幅画已经要结尾了，苏瑶坐在原地，正准备上油收尾时，巴桑突然过来了。
他敲了敲敞开的门框：“苏瑶，你可能要出去吃晚饭了，我家里的人要聚餐。”
“为什么你家里人聚餐，我要到外面吃啊？”苏瑶不懂。
“因为没人给你去取，我走了嘛。”他说。
她想了想，“不是别人做好送过来的吗？”
“有时是我拿，”巴桑解释，“有时是喊人送的，大小姐。”
苏瑶擡头盯着他看了半响，撞进那双黑眸后，仿佛望见了一谭暗含着情绪的深渊。
她嗤笑，“我不去。”
“你不去哪里？”他问个清楚。
苏瑶：“我不想去你们家的私人聚会，语言不通，又不熟，而且我也不想吃藏餐。”
“可以点你喜欢的。”巴桑说。
苏瑶咬着手指节，对方没有否认这个是私人聚会，但问题是她去干什么。
她不得不挑明：“……那我是以什么身份去？”
那只手握紧铜制的门把手。
一瞬，又放开，他凝着她说：“我女朋友。”
“很多年前我就想把你介绍给他们了，”巴桑顿了顿说，“在我们俩很小的时候。”
“所以这算是圆梦？”她反问。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一双眼眸似乎写满了不知名的情绪。
苏瑶摇头：“我不去。”
“为什么？”巴桑问。“你觉得我把你当做一种荣誉勋章看，你很不满意？”
她只是沉默。
“你还是喜欢魏凯宁。”他用肯定句说。
苏瑶擡眼：“不是，巴桑多吉，你让我去骗你奶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