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怒骂了一声够了,直接抄起旁边的花瓶砸了过去。
那根高尔夫球杆也不再是摆设,也朝着自己的女儿挥了过去。可以说,苏瑶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而赐予她这种性格的人正是对面的那个胖子。
两个人吵得热火朝天,他说她没能力没用,她就骂他这个赘婿有什么资格骂她。
字字珠玑,苏展云说不过就打她。
苏瑶应该不说的,但‘赘婿’、‘你就是吃我妈的遗产’、‘等你死了我把你骨灰都扬了’,这些话就是变着法子的说,她被打没关系,只要他也不好受就行。
苏展云:“周书瑶!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是占着出身好的而已。
这句话还没说出口,他扬起的手下瞧见了少女的脸。
少女和他生得很相像,古典的脸上被人扇得红通通的,还带着血丝。低着头,站在原地,那双琥珀瞳里写满了恨意,简直恨不得杀他而后快。
他的嘴马上换了个别的:“……你不许那么瞪着我!”
苏瑶更恨了。
那一巴掌过来准准地扇她脸上。
她没还手,即便是男女体型差,她也可以捡起地上的花瓶碎片插.进他的怀里。
再凶猛的怪兽都恐惧手持利器的人。
但中国的伦理观她一直没搞懂,凭什么一个人生了她养了她,即便是对她漠不关心、非打即骂也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作为他的子女,她连提出反抗和不满都是一种不孝顺,这个孝顺的定义难道是控制孩子思想的枷锁吗?
都说‘天下无不是父母’,那既然父母一个都做不好凭什么要孝顺?
苏瑶反正是这么想的。
第二个巴掌扬着迟迟没下去,她抿紧唇,满眼都写着憎恨。
“苏瑶,”苏展云终究是放手了,毕竟,他只有一个女儿。“我是觉得你年龄太小,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只会也变得不三不四。”
苏瑶冷哼一声:“我准备嫁给他。”
“你、你,”他勉强抚平心绪,语气轻了些。“你还很小,而且这种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我是通知你。”
“你要结婚,你想结婚你去找你表哥好不好?”
“不好,全是长得像你的死肥猪。”
苏展云吸了一口气,“周书瑶,你觉得周书奇表哥怎么样?”
苏瑶反正也只会说一些话刺他,说周书奇肥、说周书奇丑,指桑骂槐地说就要娶个赘婿,就喜欢男的给她低眉顺眼,有出息了才敢给女儿改名。
等正室一生孩子了,外面找了多少个也没别的孩子,因为早就被结扎了。
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刺猬,一方示弱了一方还有继续扎刺,直到两个人都鲜血淋漓。
苏展云强行忍耐住继续谈判。
“苏瑶,”他竭力忍耐,“我不管你怎么样,反正,你的表哥你是嫁定了。”
苏瑶冷笑一声:“我只和巴桑多吉结婚。”
还不等苏展云继续,她说:
“……我们俩从前海湾游泳过去,反正港城女的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等巴桑满十八岁,我们俩就登记,然后坐飞机永远离开这个国家!”
“瑶瑶,”苏展云努力压抑,嗓子都哑了。“你,巴桑多吉如果没通行证,去港城是黑户啊。”
“没关系,我把我的户口也撕了。”
“你、你们才十六七岁,怎么生活啊,他怎么养活你?”
少女一下转过头,眼珠黑不溜秋,笑起来血淋淋的:“我当妓.女啊。”
这个刚才用来刺伤她的话马上用以攻矛,但既然苏瑶不好过,那大家都一起别好过。即便是自损一千,她也要伤及别人的根本,很快,苏展云就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苏瑶笑得带血的牙龈也清晰可见。
只要让他也不高兴,她无所谓代价是什么,哪怕是自毁。
苏展云真的没办法,即便是厌恶,但也就这么一个女儿:
“瑶瑶,他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少民,你们生活习惯不一样的,你们处不习惯……”
“我不在意,”她又撇过头去,“他只要踏入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人了。”
他就不是林芝的人了。
苏展云听得是惊骇世俗:“那他,他,他怎么给你提供一个,很好的物质生活呢?”
苏瑶:“很简单啊,入赘,像你一样。”
他听得气都出不来。
口舌也被堵住,但仔细思索,这也不是不可以。
“那我想办法把他户口转到港城吧,”也不知时不时绥靖,但他松口了。“你们俩十八岁就结婚,出国留学,签好婚前协议,等你要是不喜欢他了,离婚,他就只能分到几万块的分手费。”
苏瑶惊讶地侧过头。
正想问他真假时,爸爸说:“……但你必须生一个男孩出来。”
她心头依旧不爽,觉得属于自己的重视消失了:“那还是算了。”
而苏展云越想越觉得可行,“反正你不是喜欢他吗,你还决定画一辈子的画,爸爸要在没老之前,有个孙子继承家业啊。”
苏瑶翻了个白眼,“如果我生一个男的出来,生出来我就把他掐死。”
“我同意你们结婚,但是……”
不等多说,砰的一声,找到钥匙的苏瑶把他反锁在外面。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苏瑶、苏瑶!”
苏瑶倔着嘴,别人骂她她生气,别人不哄着她也生气。哄着她不长更生气,这个人只能做别人的捧在手心的珍珠,一点点风吹日晒都会大发雷霆。
而且再说了,他刚打完她,凭什么说几句好话就要像个狗似的原谅?
苏展云敲了好几下,但除了她的辱骂一句也没得到。
终于他也怒了:“年纪轻轻的,除了男人想不到任何一件事情!”
又开始骂人了。
但苏瑶躺在床上什么事情也不想。
门外人在怒火中三言两语把她的未来都安排好了,去和表哥结婚,别去云高上学要去国外留学,搞纯艺方面的四大美院全说了一通。
这个她很有兴趣,骄傲地非说要进佛罗伦萨才行,她爸不同意。
就像很多年前,苏瑶考上了央美附中,他非要让她在英国女校和云深高中里二选一,当时她不同意也要选,因为她一点经济大权都没有。
这次也是一样,苏展云就不许她去出生地以西的地方,说去了就倒霉。
那四大美院不就只能去俄罗斯了。
苏瑶在门内耍赖说着不愿意,门外连哄带骗一帮人劝着她说俄罗斯很好。
说她南方人,一辈子没看见过雪很遗憾。
半哄半骗,她也带了些满意,因为俄罗斯是一个美育做得非常好、非常基础的国家,即便是平民百姓也能欣赏芭蕾舞剧和绘画作品,很有学艺术的氛围。
苏瑶最喜欢列宾的《伊凡雷帝杀子》和《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提及前者,这是一幅生气的父亲失手打死儿子,理智回神后,抱着自己奄奄一息的儿子懊悔不已的画面。刚才,他们打得热火朝天时,她就在充满自弃地想,万一她被打死了,她爸爸会不会为她伤心一分一毫。
躺了很久,苏瑶喃喃:“……就我一个人上学吗?我可以叫巴桑陪我过去吗?”
“你这说的,上学还有人陪着?”门外不耐,“你是公主啊,我还找个人过来给你陪读?读书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嘛。”
她噘嘴:“你说了我可以找巴桑多吉结婚的。”
“我说过前提条件,”苏展云声音响起,“我不会资助一个陌生人。”
苏瑶想了想:“我也不想生男孩。”
“那没法谈了。”他说。
她思来想去,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就被人通知:
“你既然这么想结婚,那就和你表哥去结婚吧。”
她不可置信:“我不结婚!”
“换那个少民可以,”苏展云反问,“换你亲表哥不行?我们家和周书奇是知根知底,他也是个老实的,你嫁过去只有福享。”
苏瑶的声音在门内气急败坏:“你神经病吧!你女儿那么小你让她去结婚!”
“不结就订婚,”他说,“反正还可以取消,别说我不惯着你!”
真的是脑子有病这个人。
苏瑶又不是结婚狂,只是巴桑多吉这个户籍地和民族不和她结婚改过来,别说留学了,连旅游都出不去,那时是管制边疆地区最严苛的时候。
现在居然还把自己搭进去了,想了想,只问:“……什么时候订婚?”
“这一周,”苏展云说,“我准备让你跟三太太进基督教,再订婚,然后把休学手续办了,让你先过去读列宾的预科,到时候拿了高中毕业证,预科也过了就直接读美院。”
苏瑶:“为什么我要进基督教?”
“你心里有个信仰,有人管着你。”他似乎接了个电话,不耐烦地冲她说了一句就走了。
彼时的苏瑶只觉得很不自由。
读什么书、吃什么饭要被人管着就算了,为什么婚姻、生子和信仰还有人管。
这也太不自由了。
很多年后,她很感激爸爸给她弄了一个基督教徒的头衔。
因为这个头衔,苏瑶喜欢谁就把谁拉教堂里一顿宣誓,成为未婚夫妻,都不用请几个亲戚朋友。这导致很多人即便是分手了也在神明面前保持未婚夫妻关系。
不过也没什么人知道,所以无所谓再分手宣誓了。
即便读的《圣经》只停留在第五页‘上帝说如果有人打你的左脸,你就给它再打右脸’,读更多觉得三观不合,但问就是家里有人在信,苏瑶也没办法。
更别说,一进异国他乡,但可以去当地华人教堂吃地道中餐的福利了。
后来的苏瑶还是满意的。
只可惜,现在的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些隐藏的东西,就如很多事情,她爸给她指了一条轻松路走,她非要自己闯得头破血流。
那时月光荏苒,发动机的引擎声在夜间响起。
苏瑶呆滞地望着窗外,很久,久到外面只余下一片蝉声,她跳起来拿了一根绳子,决心逃出去,让她爸爸这一周都找不到她。
这样,她就可以不结婚、不转学也不用信教,可以属于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