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时想到了两个人重逢的第一天,一只鸡凭空射穿,鲜血四溅到所有人脸上。
这一幅场景甚至能幻视婚礼现场。
魏凯宁虚弱地倒在血泊里,纯洁的婚礼现场已经是一片血淋淋,耶稣像脸上也划过了一抹血痕。她打了个哆嗦:“……你好可怕,离我远一点。”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巴桑淡淡道,“由此可见,瑶瑶做了亏心事。”
苏瑶辩解:“我真的只是好奇。”
“好奇,”他反问一句,开始解释。“以前牧区医疗条件不好,人少,女人更少。所以大家有女人就行,也不挑,但是当两兄弟的女人一点也不好。”
她歪头,“为什么?”有两个男人还不好。
巴桑:“她要干两份活啊,干家务、生孩子和做.爱都要干两份,很累的。”
苏瑶很是怀疑这到底哪里辛苦。
介于她这个人太不食人间烟火,男人列举了一系列牧区家务活到底要干什么,他不敢多说后两者,一是不懂生孩子,二是生怕她觉得和两个人做真的很快乐。
一直没吃饭,苏瑶半信半疑地听了一大堆,只觉得他又在诓骗她。
无所谓了。两个人走在路上,正准备叫车去车站,巴桑忽然掏出手机,眉毛一皱,似乎在疑惑一件事情。
她瞬间做贼心虚:“你怎么了?”
他看完手机睨了她一眼。
紧接着从随身携带的登山包里拿出旧手机,把卡拆下来又放到了新手机上。
苏瑶整个人安静得一动不动。
巴桑了然:“……我说最近几天,别人给我打电话显示的只有号码,没有备注呢。”她哈哈干笑几声,指着寺庙上面的宝塔念了一句好美。
“我在俄罗斯,去过贡泽乔伊内扎仓寺庙。”她生硬地转移话题,“是俄罗斯的藏传佛教寺庙,我还去里面给你祈福呢。”
他嗤声,念叨着‘还给我祈福’,又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我东西很重要的,”巴桑警告,“这一次是我平时有备份找回来了,苏瑶,下次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啊。”语罢才收回佯装的凶狠,迫不及待:
“我去过一次布里亚特,在俄罗斯联邦那边,当地很多人信仰藏传佛教和萨满教,我当时在他们那玩了一会儿……你给我许愿的寺庙信的教派是什么?”
苏瑶懵逼:“藏传佛教啊。”
说完,她才意识对方问的是‘格鲁教’、‘宁玛派’这种教派,但她一直都搞不清楚,于是摇头。
巴桑柔下声:“你只许了我吗?”
苏瑶点头,她解释,“那时我不懂许愿的顺序,我以为和汉传一样,只许了你一个。”没想过许愿必须先众生再父母最后才是自己。
“那不能这样的。”他温暖的手滑过她的头发。
“我也没进去,许得很匆忙。”苏瑶说,“因为我记得那时候国内要高考了,车晚点了,我想快点给你许愿。”她掐着吉时跑过去许的。
男人望着前方定定站了几秒。
似乎看了许久,才转过头来,俯身下来吻住她的侧脸。被人一把抱了起来,她的视线一下变高了,脸又被左右亲了几下:“……难怪我说我考得那么好。”
考得好么。苏瑶记得他才考了六百出头。
不过对方已经是当年内高线的佼佼者了,他那时习惯了一个人,孤岛效应令其特别焦虑。
每天就是担心名额太少考不上大学。
那天夜里,苏瑶在莫斯科惊起,其实和他分别后好长一段时间还能梦见他。一看日历,快高考了,她好想尽一份关心,她好像很想他。
在遥远的圣彼得堡,她跨越厚厚的积雪,在金碧辉煌的红寺庙下诚挚许愿。
男人慢慢抱紧她,几乎快喘不过气:“重新在一起吧。”
断掉的这些年既往不咎。
两个人是真心相爱过的,想念过彼此,这就够了。
她也抱了一会儿,过半响,摇着头说:“……我不相信。”
“我相信你会原谅我,”苏瑶补充,“但是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呢?必须是转山吗,其他方式可不可以,我真、真的没办法去做。”
巴桑的声音传来,终于是一再退让:“你有个态度就行。”
但面对这种话,她的心里警觉更多。
苏瑶不再趴到他怀里,而是用手推开,望着他的脸想看表情。
她刚好四处看:“你发誓。”
巴桑偏头盯了她一眼,往空中敲了三下,才开始发誓。他先用汉语说绝不骗她,骗她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再用藏语说了一遍,当然后者她一句听不懂。
说完,太过的流利是苏瑶的疑云。
他一侧望,就能瞧见她怀疑的眼神。
想再说也得不到信任。
苏瑶的爸爸就是经商,而做生意是没任何信仰的人。
都是说得好听,公开自己有一两个信仰,其实也只是跑神明面前保佑发财而已。再说了,苏展云曾经带她去过饭局,在甲方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信佛。
还让苏瑶当众表演背经,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生意是童叟无欺。
其实嘛,拿下这单前后,他们家里连个佛龛都没有。
从此之后,苏瑶遇到很多话都会下意识地犹疑一下。
这些人可能表面上私底下都有信仰,但遇到钱,再坚不可破的东西都会融化一角,因为钱真是一个好东西,有钱连条狗都过得好。
巴桑多吉现在也是做生意的。
他目前真实性格什么样,连她都弄不明白,两个人或许都在以前的影子里找现在的人。
彼时那个腼腆安静的男孩。
他不太喜欢说话,就只是默默跟着她,很会观察细节,她哪里不舒服都能第一时间发现,给她大晚上跑过几家店买卫生巾,不开心曾经在角落里绞尽脑汁地安慰她。
苏瑶一直就不缺钱,但她很缺人的关心和爱护。
但可惜他对谁都不错。
彼时两个人也吵过不少架,闹过很多变扭,一有人接触他她就发疯。
很多年过去了,如今的那人似是而非,还是那么讨人喜欢,大家对他评价都很高。
他也终于改了这个大毛病,学会了什么叫差别对待。
生病了照顾她,没钱就请她,快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她觉得这人勉强还行,落难见人品,落井下石和视而不见才是最大的恶意。
但苏瑶很介意他在她失忆期间散发的恶意和不大不小的玩笑。
虽然他彼时确实恨她。
歪七八扭地思考一阵,她脑子疼,只能拍他:“……看时间!别耽误回去。”
管他爱不爱恨不恨的,先回去把画画了。
她要评职称。
苏瑶潜意识觉得他还是个好人,但那么多年谁说得准呢?别人卧薪尝胆憋个大的,也有可能。而且她还是觉得,做生意的没一个好东西。
全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偷工减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巴桑正在转着手机准备看时间。
苏瑶又拍:“放我下来。”太慢了她自己看。
那一部几乎满格、没用过的手机从香奶奶粉蓝款包里掏出来,她面部解锁,直接查看时间。两个人打车到大昭寺附近吃的饭,他说这里有家凉粉好吃。
所以还要打车回去,不然坐车二十分钟的路走过去要一个半小时。
苏瑶看了眼时间,但注意力却被边的人还有央拉,不假思索就回拨了家那边的。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苏瑶一头雾水地回拨了几次,只能先拨打央拉的电话。
等过了一秒后,央拉惊喜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地传来:“苏、苏瑶!”
“怎么了?”
她想描述清一件事情:“我、我想说,哎呀算了,我不知道怎么说,那个阿库你过来说一下——”乱糟糟的,电线流动声使得语速很卡。
过了分秒,一个彬彬有礼的中老年音说:“大小姐。”
苏瑶眉心一跳:“家里出什么事了。”
不然为什么千里迢迢赶过来?
紧接着,这一句话令她踉跄了一下,近乎快要跌倒,是有人扶着她才不跪地上。在车速横流和追赶着奔跑着大街居然有出逃牦牛的喧闹声中,苏瑶听到了那一句话。
他说的是,“您父亲在昨晚没了。”
电话迟迟等着反应。
而她的反应只是呆呆地盯着前方,念叨了一句‘这个车牌好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