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的回复是直接蒙上了被子。
“为什么?”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有央美诶,你小时候说国内的话只去这个学校,而且你还考过它的附中,还有清美!”
她更是抗拒,直接缩在被子里,厚厚的毛毯近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好像外面也确实没什么声音了。
苏瑶迷迷蒙蒙地躺着,几乎快昏睡过去,特别是垫子下的电热毯开了,灌进来的冷风逐渐温暖,紧接着暖到了一个极限,她满脸通红地掀开被子。
外面,巴桑笑眯眯地盯着她:“……满意吗?”
她正要生气,他飞快熄灯,先发制人地说自己只做了一个暖.床工具该做的。
等到大早上起来,苏瑶发觉已经九点了,而人家牧民五点钟就起来做饭了。
真勤劳,简直和武汉早餐店阿姨有得一拼。
起来,巴桑才告诉她有人早在外面接着了,如果赶一下说不定还能赶上最早的一班飞机,当然,飞西藏的航班只在早上和下午三点,他们开快一点能在两点钟能去成都。
说干就干,两个人直接买了早餐就动车走了。
一整个早上都过得热火朝天的,她很着急,结果转车去机场时堵车了。
半小时,二十分钟,十分钟,没时间了。
登机牌和托运还没办理。
半小时后,巴桑提议去吃火锅吧,苏瑶一脸麻木。等着火锅冒出腾腾热气时,她一滴滴眼泪下来了,掉进锅里:
“……没有赶上飞机。”
他给她夹菜,“没有赶上就没有赶上,很正常,本来我们来的时候就只剩四十分钟了。”
桌子上和下过雨似的。
“都是我的错,”巴桑抽纸给她擦眼泪,一句一句哄。“我应该更仔细规划一点,应该留一个小时,我没想到有那么堵,都是我思虑不周。”
苏瑶只是盯着那盘黄豆芽默默流泪。
千哄万惯,她终于破涕一笑,但说还是没胃口吃饭。
她在那头平板,而他想到了自己二十三岁失去了一个大单还在一个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车站。
别说哄了,别人都懒得看一眼。
巴桑也凝了某处许久。
过了会儿,他温声解释:“……飞机事故率很高的。”
她又在开开心心地玩。
像是根本没听见,巴桑温润笑了下,感慨了一句她命是真好,只当做没看见似的继续收拾残局,很快他们饭后走路权当散步了。
来都来了,当然还可以逛会儿,但成都市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去武侯祠附近买了衣服,还打车去了春熙街逛了一下。
苏瑶终于有机会换掉他的衣服了。
她已经不爽很久了,对方总是花里胡哨的,衣服能统一颜色但全是跳色刺绣,衣襟有压襟串,腰间戴得腰带很简单,但是有时喜欢挂皮包在腰间。
皮包是造型像斧头的装饰品,本身就有花纹,不是不好看是搭配起来太花了。
苏瑶干脆全选了暗色,列如黑色、灰色、棕色这些。
藏袍的领子是她个人很喜欢的地方,可以在统一的颜色里做一个跳色,比如说整体黑色的衣服会加一个绿色的领子,但介于巴桑的审美还是选完全统一色吧。
她对服装设计还挺感兴趣,选了好久,久到他不得不提醒她要走了。
两个人急急忙忙地放东西,坐车,终于进站了才松了口气。
她喜滋滋地提着四盒饭上车。
去软卧时,还有一个旅游的大爷哟了一声:“姑娘,你卖盒饭呐。”
苏瑶不吃,她男朋友一个人吃三个。
她服了怎么这么能吃。
巴桑则拿着他们俩的衣服,还有买的一些用具,等到买空了的软卧上坐。
一进去,先给手机充上电。
苏瑶抽开自己新买的速写本,旅途劳顿,条件从简,买了一个摁一下变成四个色的圆珠笔。这样就不用别的笔了,免得掉地上再也回不了。
她趴在桌子上画,巴桑端着盒饭,让他们远离这张小桌。
“你为什么不过来啊。”苏瑶问。
他摇头,“你在画画。”
她倒不介意这种本子溅到油,痛快道:“没关系,我要画正脸,别给侧的。”
巴桑端着饭盒正坐。
盒还没挨到桌上,苏瑶见状也不劝了,快速地用蓝色的笔起形。起了一会儿,他突然问,“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在俄罗斯是不是切胃了?”
苏瑶诧异地啊了一声,“你听谁说的。”
他咽下饭,“听你自己说的,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哎,”她烦,“等一下我再吃。”
巴桑不想多说了,苏瑶早上只喝了可乐和肉干,中午被劝着才吃了点鸡蛋面,下午饿狠了随便找了家店吃个蹄花,她抱怨了一路感觉肚子好涨。
按她说辞,本来是不用买这盒饭的。
但私心里,他想着给她喂胖一点,和苏瑶睡觉好怕压死她。
他无奈,“那你怎么总吃这么少。”
“画室里习惯了,”她正打着圈圈,“突然一下就这样了,哎呀,吃你的饭吧。”
巴桑一连扫了三盒,其实饭倒没多吃,主要是吃菜来着。
一到内地感觉肉给的好少。
吃完,先把这些装垃圾袋里,再收拾桌子。再催促了一遍,苏瑶放下笔,无奈地抽出一盒饭开始吃,“……为什么人一天要吃那么多饭。”
“因为人不是气,”他说,“不能飘起来。”
她念着飘起来,眼睛骤然闪出一道金光,好像猛然触发到了什么灵感。
巴桑懒得问她是什么。
免得她又不吃饭画画去了,干脆拿起,看到一张颜色七彩的年轻人吃饭。不是第一张,看了下,居然画了三张,从车站他玩着手机一直开始画。
快写只需要十分钟。
手在纸面上颤抖了几秒,最终鼓着气放了回去。
他装不在意,“什么时候画的?”
“车站啊,”她吃了一口青菜说,“我和你说了我想拆包装。”
巴桑点点头,“我和你说过,我觉得你生活习惯变了很多。”
苏瑶:“你不也是?”
“我还和你讲过,”他垂眸,唇珠继续上下碰撞。“失忆那时候说的,阿古顿巴和地主的故事,还记不记得?就是你说,感觉好多故事都这样讲的。”
地位低微的阿古顿巴聪明,坏地主却愚笨,为了惩戒地主许下三个条件。等阿古顿巴回去做工,地主才反应过来被三个条件气得团团转。
苏瑶:“……记得?”
巴桑继续,“你还记得,我当时结语是什么吗?”
她放下筷子思考了些许。
苏瑶老实地摇头,“忘记了。”
“我当时说,大家喜欢设计这样的故事情节,”他重复,“是因为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经受过和高一些阶级的人相处,即便对方没做什么,他们会惶恐不安。”
她还在琢磨。
巴桑说:“……就像是著名的小公务员之死,你在俄罗斯读过书的。”
一个俄国的小公务员打喷嚏,打到了将军身上,惴惴不安道歉。将军说没事了,他还是道歉,连说了好几遍,终于把将军惹烦了吼他。
小公务员吓破了胆,唯恐将军降罪于他,最后被吓死了。
所以,即便是没有恶意,地位低的一方也要承受大一倍的心理压力。
她会惊恐、会不安,会放大所有危险的因素。
一瞬,苏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想破九年前的冰融今日的春,还想两个人继续走。但这件事根本不是一两句话就能了却的心事,现在是感情好,等到情愫一褪去旧账都翻不完。
苏瑶想想就头疼。
让这个人委曲求全、条件反射为他人着想就是一种为难,她很可能后续处理不好这件事。
但其实这事还有另一种解法:他们开开心心度过这几天,一直到苏瑶回家去,开心地断了,他爱去京市或者林芝哪里都可以,也算是恩怨烟消云散。
可是巴桑多吉这个态度明显是不愿意。
苏瑶叹气:“再说吧。”
“有什么好再说的,”巴桑说,“现在就是很好的机会啊,苏瑶,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因为本身时间就让我不恨这件事了,但是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她在抖。
他不想吓她,伸手,紧紧握住那一片细软的柔荑。
缓缓滑过,小心翼翼,仿佛是在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在传递力量。
“我想听,”他柔声,“当时你是怎么想的,当然,你现在失忆了可以往后一点说。”
苏瑶诧异地擡眼,他们俩都知道她恢复记忆了,但他居然没拆穿是她没想到的。
他是不是在憋个大的?
巴桑:“……当然,你可以想起来了之后,慢慢和我说。”
苏瑶狐疑:“你这是忘了的态度吗?”
“因为我有个结果才能彻底放下啊,”他和和气气地说,“我一直想过上新的生活,走出这段经历,但我是一个追寻答案的人,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她举棋不定,怀疑他是诈她,或者是说出来骗她的。
关上门的软卧室里安安静静的。
半响,苏瑶才敢怯问:“为什么?”
男人不假思索,浅笑,黑睫落下也挡不住月牙眼:“因为……”
轰的一声,火车进入了漫长的隧道里。
整个包厢都一下黑掉了。
他的唇齿挪动,说了一句不知是什么的话,唇珠上下一动。苏瑶努力摈弃掉火车与铁轨摩擦的剧烈响动,借着温热的手,凑上去。
一片兵荒马乱中,她的耳碰上柔软的唇,竟听到了一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