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大小姐(22)
手心被糙裂的手蹭过。
苏瑶反应过来,冷哼一声:“谢谢你救了我。”右肢一甩。
巴桑微微一笑。
魏凯宁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只能阿巴阿巴说不出话。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莫名其妙,于是不先和苏瑶说话了,只能先去那个高挑健硕的背影。魏凯宁和苏瑶一般高,苏瑶叹气,要是他稍微高些壮些会说话些。
苏瑶都不至于会为这事生气。
她现在快气死了,果然不能倚靠瘦人,打两下就不行了没巴桑耐打。
也拉不下脸问个一清二楚。
就只能说:“魏凯宁,我们走。”
巴桑及时回头问:“纯艺这么快就布展了吗?”
“没有吧,”女孩说,“我不知道诶,我不是纯艺那边的。”
他哦了一声,伸出手把颤颤巍巍的魏凯宁扶正。
一开始确实是扶正。
魏凯宁站稳之后,叫喊声猛然一下变调,手被捏得咔咔作响,另一只手缩走,对方手掌不见一丝红肿,反倒是如常之色。
但他觉得骨头快裂了。
“没事,”巴桑温温柔柔地笑着,“都是我应该做的。”
魏凯宁痛得龇牙咧嘴。
女孩:“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问问,”他继续道,“毕竟要处理这些事情。”
苏瑶听不下去了,再这样她会连同这个女孩一起啃,她问他这些干啥!!
“走,”苏瑶说,回头傲气地瞥了一眼。“我们俩去布展。”
说完,就硬撑着膝盖走。
所幸穿的是长裙,一点也看不出来,每一步不靠人走动都是锥心之痛,只不过魏凯宁可能更痛一些,他是全身没一块好皮。
等他们走远,巴桑才转身:“抱歉,失陪一下,我得去处理事情了。”
“能加个联系方式吗?”女孩说,她笑了一下给自己找补。“我挺想认识一下藏族人,因为最近做作品,有些问题可以找人咨询一下。”
巴桑笑着摇头,“不好意思,我平时比较忙。”
不等她继续说什么,他只匆匆说了一句‘抱歉’就走远了,一瞬变得冷淡且客气。
学纯艺的人都安安静静的,摆明了就是一个词:想死。
虽然面上不显,大家已经在心底跳楼了。
他们的作品不需要像设计般重新摆,只需平放地上或者围着墙放一排。
进去时,前人已经靠墙上摆了。
苏瑶也挑了一个好位置,指使人把画放上去。
过了几秒,她睁眼:“你和我放一起啊?”实在不想侮辱人。
魏凯宁口腔里的灰下去了,能说话了:“不能吗?”
苏瑶含糊:“没、没有。”
“你说嘛,你看看我这幅画有什么不足。”他要求。
苏瑶扫了一眼,随便挑了一个优点说。
魏凯宁:“真的吗,你说一下缺点吧没事的我想要进步。”
千万别信。
苏瑶以前信了很多人说的这种话,一说真相被他们骂死。只能挑个不轻不重地说一下,然后着重夸好的地方就成。
因为作品特别消耗一个人的时间、精力。
如果不是有仇,或非学生作品,苏瑶都不会说画技的不足。
她讲了半响,心底里想的还是之前碰到的人和事,人一直憋着一股气。
魏凯宁听着却觉得自己好了。
站了半响,胖教授才姗姗来迟:“不好意思,和美协那边商量了一下,耽误了点时间。现在开始看大家的作品。”
这些人是老师,不是学生,一眼能看出问题的作品反而不好直说。
苏瑶表示理解。
胖教授身后跟着几个白胡子老头。
应该都是评画的,看了半天之后,他宣布每个人去小房间说。
没有分档次,是按照摆画的顺序叫进房间的。
冷气呼呼得吹。
吹得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流逝,除了皮肉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苏瑶瞧了一圈,对大家画的水平心里都存着一个数。
她一边看一边心里默默画表格评价。
时不时还拿出手机里保存的老师名字做对比,一个一个比,比到最后她倒是轻松地吐了一口气,脑子倒有心思处理起别的事情了。
甚至想找一个人。
小门还时不时进进出出的。
大家都不清楚这场酷刑会持续多久,有的人进去的时间长,有的时间短。
过了好些时候,白头发教授叫他们先出去吃饭。
原来已经快下午了。
苏瑶虽没吃早饭,但也不太饿,草草吃了一点羊排就放下过来罚站了。她站着,手指还停留在手机上,想问央拉要巴桑多吉的联系方式。
点击,发送。
对方迟了一些时间发过来。
点开链接,马上转送,一个黑色头像映入眼帘,名字是一个句号,地区填的是冰岛。点进能翻阅的朋友圈,只有一条,是发了一个皇马的图案。
没有什么字只有图。
苏瑶保存图搜索,才知道原来是一个足球俱乐部。
至于,添加微信好友。
她总觉眼熟,去好友申请里去看,一滑下去几十次申请,都是一张方才见过的头像。
朋友圈也一模一样。
第一次申请理由在写:对不起,还生气呢?
最后一次却是,那你别加了。
怪不得,他又开始作妖了。苏瑶感慨着息了手机屏,但她才不加呢。
收了手机,这边的老师都在心焦,有一些甚至直接没吃饭就在外面改画。
后来跟着改画的人越来越多。
苏瑶不改,她目前对自己的画面还是自信的。
而且快叫她了,改不了。平时对画面有点想法,都不至于到现在这一秒而才改画。
站着等了不知许久,苏瑶的瞳孔放大。
人群中,一个男人展开了珍藏的画卷,画面中是一个工笔下细腻美丽的藏族女子。
苏瑶呆呆地望了两秒。
完了,以她对现在美术潮流的走向判断,她完了。
这就是不好好看画去找男人聊天的后果。
等叫到苏瑶这一号的时候,她恍如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走进了小房间里。
胖教授泡好茶了:“坐。”
女人便气若游丝地坐了下来。
他诧异地瞧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只道:“昨天没休息好?”
苏瑶强打起精神:“挺好的。”
胖教授:“那就好,不然我把医保卡借你了。”接着又感觉是什么大笑话,胖乎乎的身体自己在笑着喘气,补充:“我没别的意思啊。”
苏瑶本就想不到别的意思,她奇怪地瞥了对方一眼。
许是太晚了,原本那几位白头发教授已经不在了。
胖教授凝视她放角落的画:“……其实我们刚才吃饭的时候,林教授他们私底下有讨论过你的画,确实是造型很优秀,完成度很高,很打眼的一幅画。”
苏瑶也转过去。
他再看:“但你为什么没画背景呢?”
“我,”她凝思一会儿,“我还没想好画什么。”
胖教授重复着她后半句念叨着。
苏瑶不安地抿着唇。
她代课时一直强调作画整体性,但其实她本人最喜欢分开背景和人物作画。其实背景都已经想好了,决定画清早时分的草原。
风吹草动,绿茵在蓝波芒日下缓缓流动。
虽然她去的草原并不干净,但挺漂亮的,水利大转经筒带着风吹到额头上。
胖教授:“……不然你就画布达拉宫吧。”
苏瑶:“啊?”
“就是画布达拉宫,”他说,“最简单,最好把旁边的标语都画上。”
苏瑶想了一下,如果画布达拉宫全景外加标语,那她现在所画的人物比例全不对。
她回绝:“我能不能画别的?”
胖教授喝了口茶,“那你自己想也行,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必须给我回忆一下别的画家在西藏写生的画作。”
苏瑶歪头跟着想。
董希文《春到西藏》描绘农民插秧、董希文《千年土地翻了身》描绘农奴养着自己的牦牛,陈丹青《西藏组画》描绘一路所见的藏族人民……
胖教授打住:“老的不说了,说小的,你看没看过于小冬的作品?”
“看过,”苏瑶承认,“他有好多西藏的作品,还在Z大任职过吧?”
胖教授:“对,最新的。西藏和平解放。”
这幅画苏瑶记忆犹新,任谁在美术馆看见一副金珠玛米和农奴抱着教员的头像游过长街。
谁都会记忆犹新。
他继续:“他就是去年的画,苏瑶,风又转向了。”
苏瑶还没明白过来。
胖教授先指着画:“元素太少了。”
八月下旬,西藏又开始冷了,它本来就海拔高几乎六月飞雪。
“而且,你在国外一直留学吧?”他问,“你可能对国内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油画在中国流行了很久,现在上面有意识地在拨乱反正。”
苏瑶愣了好一会儿,“……程墨生这一次会拿那个名额吗?”
程墨生就是那个画工笔的。
美丽的藏族女子,捡起漫山遍野都是的格桑花往头上戴。
细节没看清,但大致已经很美了。
胖教授啧了一声,这他怎么好直说啊。
只能说:“我没说过啊,你也不要到处乱说,我只是建议不是要求。”如果苏瑶到处乱说,胖教授会有大麻烦的,他不想担这个责任。
出社会的第一课就是,责任心太重的人也会有大麻烦。
“得失心不要太重,”他看不过眼,提醒道。“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继续战斗。”
苏瑶呆呆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他也不知对方听懂没。
其实胖教授觉得她的家庭背景并不是资料上的那么贫瘠。
原因很简单,苏瑶有一种清澈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