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大小姐(20)(2 / 2)

旧情 一卷丹青 3831 字 5个月前

“我不想管你的,”巴桑先声明,“但是,你阿爸确实很关心你,毕竟你是个女孩子嘛,出门在外要多注意一点,我也不好不过问你。”

央拉:“我阿爸才没有关心我。”

男人心平气和:“可你上来的时候,你阿爸确实是很关心。”

“没有,”她连忙打断,“他才没有!”

年轻女孩都容易犯的一个通病,交浅且言深。

特别是被骂的时候。

会说一大堆借口,为自己辩解,恨不得将诞生的那一刻都抖落出来。但这种家事,除了自己,压根没人会心疼,而且会成为日后别人攻击自己的利器。

央拉本说着普通话,后来半汉半藏,大意是这样:

说自己阿妈本是农民,嫁给了阿爸这个牧民之后。

农活要做,牧民活要做。五点钟起来,不仅要做家里人的饭菜,还要给牛羊搞东西吃,把它们放走,开始种青稞和一些农产品。

一直到晚上,阿妈还要给他们做饭,家务,翻好几个山头去找家里的牛羊。

一天都不能休息,所幸是央拉和妹妹长大了,可以给她分忧。

“我阿爸天天就打牌、喝酒,”央拉忿忿不平地说,“在甜茶馆里面,什么事情也不做,之前我不是说我吵了一架出来的吗,我就是和阿妈吵为什么我和妹妹要做这么多活。”

为什么阿爸可以不做。

一想到,她们俩姐妹累死累活,她阿爸啥事不做,还在外面树立好爸爸的形象。

央拉就生气。

窗外,少女气得哭了出来,话也开始说不清楚了。

男人坐在原地。

他的声音也开始在劝慰,甚至抽了几张纸,让对方擦拭。一个情绪的宣泄,还伴随着一些附和,附和到央拉哭泣和挣扎声也小了。

附和完之后,低沉的男音问: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少女的影子点头。

“既然,你讨厌你阿爸打牌,”他问,“那你自己为什么也出去打呢?”

巴桑说:“那你有什么资格说你父亲呢,你自己都做不好啊。”

少女想说话也被堵住了。

他再接再厉,“而且,我听了很久,你阿妈确实很辛苦。”站了起来,话语思索了一番,“……但你家的事情,我不好插手。”

“我这里,没什么活干了,本来是请你来照顾苏瑶的。”

不然,央拉不会有空跑外面甜茶馆去。

这姑娘和野马似的,一到市里就不见人影了,每天不知道在干什么。

巴桑声线沉思一番:“这样吧,不然让你回去处理一下你家的纠纷算了,我也不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而且,你打牌的事情我没空管。”

少女抽泣得没完全句子了。

他说,“……央拉,不如你回家吧。”

央拉终于蹦出来了一句:“我不要回家!”

回家又被骂,又要吵架还要干活。

少女摇头:“我不要回家,我、我就看着,苏瑶挺好的。”

苏瑶吃饭的手一顿,越走越靠近窗边,她也不要央拉走掉啊!

“但我这里确实没事做了,”那头男音说道,“并不需要你看着了,嗯,你家人对我提出了,你不能打牌的要求,我也没空看着你。”

央拉连忙承诺:“我、我不打了,我每天就回来看着苏瑶。”

男人沉默。

少女再三保证。

见他似乎如何都没被说动,苏瑶急了:“我不要她走!”

唰的一下,厨房的窗户小门开了。

外面两个人的视线都齐刷刷放了进来,苏瑶重复:“不要她走。”

央拉的脸一下就高兴了起来:“瑶瑶!”

“我喜欢她,”她和巴桑说,“我喜欢她,别让她走。”

央拉更感动了:“瑶瑶!”

唯独是那个站姿挺拔、高大俊朗的男人默不作声,黑金色的眼瞳扫了几下,不喜不怒,半响才道:“……那你给钱哦,我不想给了。”

苏瑶想了想:“行。”

但她回想,银行卡不知何踪,线上支付不知密码。

她:“那你先帮我垫着吧。”

“不垫,”他一口回绝,“你自己给吧,我本来就不想继续雇了。”

央拉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她。

苏瑶来了几分气,她的待遇真的太差了:“为什么?你怎么垫一个钱都不愿意?”

抠搜男。

“不愿意,钱是我的。”巴桑语气很冷淡,“劳烦您亲自跑一趟银行吧。”

苏瑶来了气,自己跑去太麻烦了。

她现在不是多爱跑的人,“为什么不愿意?”

那一串沾染上金黄色的玉菩提转了一圈。

他阖上,“让我垫着也可以。”侧头,“央拉,你一天吃饭多少钱?”

央拉便数了一下,一天将近七十块钱。

巴桑扬起半边眉,很震惊,问她每天吃什么,少女如数家珍,凉粉、耗牛肉、石锅鸡、烤鸭和鸡公煲等,吃完外卖,坐甜茶馆里还得点奶茶。

一日三顿,她倒也不怕得糖尿病。

“那我就只给你五十,”他咬了一口价,“多了我不给,你染上赌.瘾我不好和你家里人交代。”

央拉还是那个说辞:“可打麻将不算赌吧?”

巴桑:“问你瑶瑶姐吧,她不在意,叫你阿爸等下和她发脾气。”

苏瑶听了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她最讨厌和人说事情了,何况许会一个可能不会说普通话的中年男人吵架?

苏瑶:“……要不然一天五十?”

这太少了就是。

她心底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但此刻听说:“拉萨以前很多旧贵族打麻将输掉庄园的,在西藏,打麻将应该也算是赌了吧?”

苏瑶确定了,主动开始劝:“算了,央拉,不然你先拿着吧。”

央拉叹了一口气。

她也想了想,很大方:“一天五十就五十吧,瑶瑶,其实你们已经很照顾我了,我才不想回家呢。在市里,我还可以留点钱和朋友们出去玩。”

苏瑶过意不去,“对不起,但你快点戒掉打麻将吧。”

她属于合法的赌马都不恋赌的人,当然这种游走边缘的东西,也视为洪水猛兽。

再说了,人家父母都不乐意,她乐意也没办法。

巴桑也照例说了几句。

说得是小赌怡情,大赌伤身,闸值高了去的就是拉斯维加斯和澳门。

不知不觉,两个人聊到了不丹王后。

因为不丹王后挺喜欢去澳门赌两把的,不丹又和西藏有着溯源,两藏族人肯定会聊。苏瑶稍微听了几句,特别是,央拉开始说她对巴桑的印象。

说他,有些守旧、保守,是老古董,不愧是上了年纪的男人。

巴桑不会对此生气,相反,他和颜悦色地抽出烟盒。

语气轻松惬意。

没烟了,他则掏出袍子里的零钱:“央拉,去外面拐角给我买包南京,剩下的你去买零食吃。”

“这回你不说她会赌了?”苏瑶问。

巴桑没回,倒是央拉觉得搞笑:“钱不够。”

说完就挥挥手走了。

苏瑶目送她走掉,突然,狭小的窗户上趴着一个庞大的身躯。

这是背光,他眯眼盯着她,倒显得眼眸呈现出狼的灰色。

巴桑嗤笑一声:“大小姐,不食人间烟火诶。”

苏瑶有些生气。

“我不知道甜茶馆要多少钱才可以打麻将,”她驳斥,“我没打过麻将,我也不准备学,难道不知道要准备多少赌资也要被骂吗?”

不会被骂。

他听闻,淡淡一笑,倒是说了个别的:“苏瑶,你从来不在你爸旁边看他处理事物吗?”

“我不记得了。”苏瑶说。

巴桑对她公布答案:“那我可以接受,苏瑶,其实我就没想她走啊。”

我只是不想出那么多钱。

这句话几乎快直白地说了出来,苏瑶不懂:“为什么你总再省这一块两块啊。”

“开源节流,”他平淡道,“钱是挣出来的,也是省出来的。”

她脸皱起:“为什么你要搞这么多钱?”

巴桑听着叹气。

“苏瑶,”他反问,“请问没钱我怎么生存啊?我要买东西,我有兴趣爱好,烟要买,生活节奏不都需要钱?没钱我怎么维持我的生活。”

苏瑶:“可是五十和两百,也不差几块钱啊。”

窗户边只余下一个小缝隙能见阳光,因为他挡着:“苏瑶,两百一天一个月是六千,五十一个月是一千五,我省了四千五不好吗?”

她被气笑了:“你太庸俗了,一块钱两块钱,央拉她人很好!”

巴桑:“人好,和我需要省钱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让窗内的人整个僵住。

“我只是请她来打个暑假工,”他懒洋洋道,“又不是请她来当个好人,她也只是想来市里玩,自己有钱,只是缺个房子住而已,我们俩各求所需谁也不想着谁最好。”

她屏息凝气地听着。

男人继续,“……所以,和人相处保持分寸,一码事归一码事最好。”

苏瑶真的笑了:“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巴桑又开始反问她,“就凭我要省钱,我喜欢钱,钱是个好东西。我只是请他们来做事,不是请他们来和我产生感情。”

她念叨着后面几句:“……不是请他们来和我产生感情。”

苏瑶站在光滑的地板上,手上的勺子刚才舀过汤,一滴滴的油脂滴在脚趾缝里。

她又不爱穿鞋,换平时早嫌脏尖叫着去洗脚了。

但是现在,仿佛油脂就是水。

苏瑶喃着后面两句,放勺,一句话也不说了,只是恍若幽魂的往房间内走。

窗外的人有一双灰色的眸子。

他淡淡地盯着她的移动,只是提问:“你听懂没?”

苏瑶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巴桑把窗户下完全打开,声音更大了,仿佛催促:“知道了吗?”

她凝视着每个房间都放着的拖鞋。

穿拖鞋太麻烦了,不太自由,她就一直没穿,所以他就每一个都放了一双。身后又在问,苏瑶尖叫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不就是想说,他知道她付出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比如她的身体。

但是没用,他是一个讲究分寸感的人。

她是他的白月光不错,但仅此而已,双方不要产生更多的感情,两个人平时最好离得远一点,她存在的作用、被他圈养的意义在于这张脸。

不想再产生多余的感情了,他委婉又冷漠地提醒她,最好有一点分寸感。

苏瑶尖叫:“你闭嘴!”

巴桑不说话了,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只余下那一双粉色的拖鞋。

苏瑶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我真的知道了。”

那双鞋被赤足踹得老远,或许撞上了什么,但她看也不想看一眼,只是在离开之前,狠狠地剜了一眼对方,死角处只能望见对方高耸的鼻尖。

其余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也没任何意义了。

她再也不看一眼地走了。

如果肯再回头一眼,就能见到男人几步进了厨房里,期秒后,沉默寡言地放好了找到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