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患

在此之前，庄令涵与陈定霁，曾经有过无数次亲吻。

很少是庄令涵主动的。

陈定霁对外，一向保持着冷倨孤高的姿态，即使是任一与她同时出现的场合，他都尽量与她保持着相对稳定的距离，最大的亲昵，不过是拉她的手，和她一并上车。

但私下里的陈定霁，在她面前，却和人前大不相同。

在她故意远离他、不与他在一处时，他会故意冷冷地命令她“过来”，然后看她乖乖挪步，再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即使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为了不被人捉住把柄，他从来惜字如金，但面对她的无数妙语连珠，他便会说出比平日里多十倍百倍的话，就算是抢白她不让她揭穿他的道貌岸然，就算明明是强词夺理；

逗弄她的那些出格的话语，在与她相识与她纠缠之前，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也能毫不拖泥带水，每每冲口而出，然后看她脸颊羞红；

除了复仇谋国这一件事，他以为他是清心寡欲的，但自从他真真切切得到她之后，那国公府东苑他的主卧之内，到处都留下了他与她亲昵的痕迹

——而就在亲吻这件事上，他一贯是强硬霸道的，这是他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所向披靡，即使她向后或向左躲避，他总能捉住她，然后再狠狠地惩罚回去。

但是今天，他的吻很轻很细。

像是在端详从天而降的珍宝，生怕稍微用了力，便折损了那闪耀无垠的光彩。

她的唇她的齿她的舌，无论毫厘，他都要细细品尝。

不，不仅仅是这里，他要如珠如宝般品尝的，不仅仅是这里。

从前，他以为自己只是爱她倾城的美貌，一颦一笑，都在诉说着欲说还休的勾.引；

后来，他以为自己也爱她被他折断的娇艳模样，低低哀求，声声叹吟；

在他失去她一次之后，他以为他爱她的坚韧和勇气，爱她不惜一切报复他的决绝，爱她即使离开了他，也能活得肆意畅快的从容和淡定；

今日，当她以为她与他即将生死相隔、告诉他两人从前世开始便有的纠缠之后，他突然释怀了

——若是他幡然悔悟、毫无保留的爱能抵消他对她做下的种种错事，即使今生无缘，再来一次，他也要千方百计找到她。

曾经的他以为，自己对她足够娇宠，所有人都说他将她捧在了手心。

如今看来，这怎么足够呢？

他明明是在伤害她，反反复复地伤害她。

在她用短刀深深刺伤他的时候，她只说了寥寥几句。

但他知道，他伤害过她。

她还没有回答他刚刚的问题，可他知道他问题的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上一世他不仅对她做了同样的事，也最终真的害死了她。

他怎能反复做这样的事？

而等他也落了泪，放开她的唇吻她的脸颊上的泪珠时，他听见了她的言语：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再去想那些事情……”

“好，”他亲了亲她冰凉的耳珠，腻着嗓子说道，“枝枝说不提，我就不提了。”

她想要推开他，手放在了他还光.裸的肩膀，又听见他十分笃定地说道：

“这次回到邺城，我会彻底恢复身份，再恢复我陈家的名誉。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正式向你的父母提亲。枝枝，我说过会尽我所能补偿你，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庄令涵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他鬓角银白的发丝，似乎是在出神。

见她没有作答，陈定霁又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

“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婚礼，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林林入仕，我会慢慢教他，今日他的表现十分出色，想必那些跟随我去邺城的手下们，以后也会忠心于他；至于小茱，我自然还会和从前一样，当他是我亲生的骨肉，但你想让他入夏氏族谱、做夏谦的子嗣，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枝枝，还有哪里不满意——”

“不，”她抢白他，却又不自觉叹了口气，“陈定霁，我不会嫁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崔孝冲和晴方当众自刎，陈定霁决定让他们二人合葬，全他们生前的夙愿。

在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的时候，斛律云绰和庄令鸿告诉了他们两件事：

第一件事，陈定霖被淳于冰娥杀死在宋国公府，而不久后，淳于冰娥也死在了斛律云绰的箭下；

第二件事，淳于冰娥亲口承认，她与淳于氏身边的乳母黄媪联手，毒死了白氏，之后又毒死了秦媪，嫁祸给了晴方。

听到此处，庄令涵终于可以笃定，上一世里毒死秦媪又嫁祸给她最终害她身死的，是黄媪，和一直藏在陈定雯身后的淳于冰娥。

她不知道他们前世的结局如何，她也无暇再去计较，大仇已报，她现在要做的事，便是和云绰林林一并，真真正正地回到邺城去。

而陈定霁，则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

国公府内空空，只剩下居于北苑的淳于氏，还有最近半年来都十分低调的沈姨娘母子三人。

陈定霁与淳于氏做母子的时候，关系便十分不睦，这下她夫子皆丧，彻底沦为了孤家寡人。

陈定霁去看她最后一眼时，她身边只有一个与淳于冰娥勾结的黄媪相伴，陈定霁看着她主仆二人的嘴脸，忍不住奚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