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的萧知行先行回道:“守城将士人手太少,咱们要做的是拖,拖到援军回防。”
“敌不动我不动,等他们再近点。”魏谦沉声道。
一刻钟后,踢踏的马蹄声和呐喊声已逼近城墙,
卫姝瑶握紧手里的长弓,搭在羽箭上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她听着那一阵又一阵的号角声逼近,绷紧了下颌线,微微昂起头,丝毫不敢挪开眼睛。
云舒和萧知行站东侧严防,卫姝瑶和魏谦在西侧死守。
敌军来势汹汹,全速逼近,站在城墙眯起眼睛几乎能看见高骑马匹之人的面孔。伴着进攻的号角声,四下喊杀声喧嚣尘上,煞是嚣张。
魏谦蹙紧眉头,冷哼道:“这吹得也忒烦人了,来人,给老子把那狗东西干掉!”
话未落音,就听得身边一声“嗖”的尖锐破空声,羽箭离弦刺破夜色,径直朝那号角兵飞驰而去。
箭簇倏地扎进对方胸膛,那人应声倒下,隐隐还能看见尾羽轻颤了几下,可见力道之大。
魏谦震惊侧首,盯着卫姝瑶,不可置信般说:“卫七姑娘箭法竟然如此出众。”
卫姝瑶紧拧的秀眉微松,慢慢放下手里长弓,似是回忆着什么,轻声开口。
“曾有人也夸我箭法出众,是他告诉我,应将箭头对准北狄大军。”
不等二人再开口,敌军已经因此被激怒,乱了阵脚,大声喊杀着冲过来。
魏谦一声令下,守城将士立即领命,由弓箭手掩护,朝城外发射旋风炮、火箭、火链等。
众人铆足了战意,全力以赴迎敌,一时竟打退了敌方这波攻势。
但片刻后,忽见数十个兵士扛着云梯擡着攻城锤,再次逼上来。
只是他们将将靠近城池,便见一道冲天火光从护城河里燃起,火焰如猛兽出笼,呼啸盘旋在城墙四周,霎时震慑住了敌军,逼得他们四下逃窜。
“必须守住这波攻势,灭掉威风给他们个下马威!”魏谦大喝。
一个时辰后。
臯落见猛攻不下,又折损了不少人手在火油防御阵势中,只得先行撤退,索性在荒野上就地扎营,等待时机。
天门关众人皆松了口气,但知道敌军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仍是不敢松懈。
长顺抹了把额头的汗,望见卫姝瑶站立在城墙上,一袭绯红披风在身后凛凛,目光远眺,也不知在想什么,格外出神。
他莫名觉得,又在卫姝瑶身上看到了太子殿下的影子。
听闻太子已经与萧家父子汇合,必定会收到天门关军情,也不知他要如何抉择……
长顺心知谢明翊应该以大局为重,去崀山收拾北狄精锐,不应折返回来。但又觉得以谢明翊的性子,还真说不准会怎样。
这夜臯落没有再发动攻势,众人始终不敢掉以轻心,只是坚守了一夜,或多或少都有些困顿。
城里陆续有百姓来送吃食,萧玥也领着人过来送餐。
卫姝瑶随口尝了点粥,应了萧玥的邀请,与她同行,去为守城的将士们分发热汤热饼。
萧玥本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想事情也简单。先前说是爱慕谢钧,不如说是崇拜他。
经历昨夜那风驰电掣的一箭,萧玥对卫姝瑶已是五体投地,从迷恋谢钧改为亲近卫姝瑶了。
二人一面说话,一面安抚将士。走到云舒跟前时,萧玥脚步顿了下。
萧玥皱眉,看见云舒斜倚在石砖城墙前闭目小憩,胳膊上绑着染血的纱布,身上披着件男式外氅。
好像是她大哥的外氅?
萧玥诧异了一瞬,转念一想,嘟哝问道:“她受伤了,我要不要叫军医来看看她?”
卫姝瑶难得露出笑容,说:“她这伤应该才有人给她换了药,不必担心。”
萧玥小声嘀咕:“她那个父王贪生怕死,她人倒还不错。”
听她话里有话,但卫姝瑶不知萧云两家到底有何恩怨,也不便细打听。
萧玥顿了顿,又说:“哼,要不是他,长公主哪会出事,他还有脸怪到我表哥身上,当真无耻。”
卫姝瑶心里一咯噔,正要再问,突然听见有人在低声议论。
“守了整夜,援军怎的还没到,萧家军不会不来吧?”
“萧家兄妹都在城中,萧将军定会回援!”
“听闻太子已和萧家军汇合,会不会是他恼怒咱们先前投了宁王,所以阻挠萧将军?”
“这可真不好说……太子先前对宁王和萧家人下手多狠呐……”
卫姝瑶用力咬了下唇,攥紧了手中长弓,蓦地迈开脚步,径直走到那几人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太子殿下岂容尔等这般污蔑?”她声如金玉,掷地有声。
“天门关有数十万百姓,他绝不会弃之不顾,更不会因私仇迁怒旁人,若他得知军情,定会派遣兵力回防。”
“你们口口声声说援军不来,非但是心思龌龊,更是离间人心!”
她目光冷洌,缓缓扫过几人,顿了顿,朗声道:“若再敢妄言扰乱军心,我告知魏大人,让他以军法处置你们!”
城墙上一片死寂。
云舒闻声也惊醒了,揉着眼望去,就见卫姝瑶已经大步离开,倒是刚才被她训斥的几人面色有点苍白,面面相觑。
黎明破晓前,最是黑暗。
城墙上火把光亮渐渐暗淡。
卫姝瑶面容肃然,握紧了手里的长弓,手心里起了薄汗。
对面的敌军营地已经有所动静,料想下一波攻势定会愈发激烈。
卫姝瑶咬紧了牙,望着天边黑沉沉的夜色,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定要死守天门关,等到援军而至!
就在众人再次准备投入迎敌之中时,突然听得天门关不远处的狭长山道那边爆发一阵惊天动地的炸响。
轰隆声从远处传来,一波接一波,震得大地都微微颤动。
卫姝瑶察觉脚下异动,连忙扶住了城墙稳住身子。
轻微晕眩中,她睁大眼睛,看见那条狭长山道宛若豆腐般缓慢垮塌下去。而后山崩地裂,乱石如雨,溅起遮天蔽日的灰尘,飘散而上。
卫姝瑶眼皮子猛地狂跳起来。
紧接着,又听得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浪,猝不及防在荒野上平地而起。
那片沉闷死寂的荒野倏地泛出生机,目之所及,大片令旗铺天盖地,如涌动的浪潮,从夜色中席卷而来。
卫姝瑶不由得踮起脚尖,极目远眺。
一丝朝阳光芒划开天穹。
相隔甚远,已经能听到敌寇和来军兵刃交接的激烈声响。
城墙上其余人等也听到了,驻足倾听片刻后,不约而同狂奔呐喊。
“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
这声激动人心的呼喊在天门关城内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百姓从屋里跑出来,相拥而泣,奔走呼喊。
不到辰时,城外臯落敌寇已然被剿灭殆尽。
天门关城门大开。
卫姝瑶心急如焚地朝城外疾奔而去。
渐渐地,她看见地平线上现出一小队人马的身影。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她眼皮子却跳得更厉害了,不得不停下来用力揉搓了一下。
这时,对面领头之人已经策马行至她身前。
卫姝瑶僵硬擡眼,目光紧紧盯着翻身下马的人,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
但她最后只轻声问了三个字。
“他人呢?”
梁锦怔住,然后迅速转身过去,擡袖掩面,拼命把眼尾的泪水擦了,方才缓缓回过身来,赤红的眼眸望向卫姝瑶。
“我问你,他人呢?”
卫姝瑶早就看见梁锦哭过的眼眸,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见梁锦沉默不语,她用力攥着手里的长弓,指节森森发白。
“他怎么了,你告诉我。”她轻声呢喃,细语低沉如随时会消散的清烟。
梁锦咬紧了牙,突然单膝跪下,垂首不敢再看卫姝瑶。
“殿下听闻天门关有难,急忙去信沈将军,请他前往崀山严防北狄……直到沈将军前锋已至,他才连夜率兵折返回来,所以才耽搁了些时候。”
梁锦嗓音沙哑得厉害,胳膊上挂彩的地方还在滴血。
卫姝瑶眸光虚虚,望着那一滴一滴滑落下来的血很快隐没进土里,洇开暗色红痕。
她额角突突直跳,声音发飘,“……然后呢?”
“咱们回防兵马不多,没来得及派先遣探路,昨夜经过山道时,敌寇妄图炸毁山道以断大道,殿下他……他为了让将士们顺利抵达天门关……”
梁锦哽咽了半晌,闭了闭眼,再也说不下去。
他强忍着泪水,目光慢慢转向荒野尽头的废墟之上,艰难地往外挤字———
“殿下,他没能出来。”
顷刻间,天地万物皆如云雾飘散,从卫姝瑶眼前迅速褪去。
她陷入白茫茫的雪地里,四下茫然,无痛无念。
像是腾空而起飘入了云端,垂眸能俯瞰到站在原地凝固了的自己。
良久。
她终于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围着她的人越来越多。
有人取走了她手里的长弓,有人在轻声和她说话,还有人轻轻拍了她的肩膀。
遥远的地方隐隐递过来杂乱的声音:“速速追派人手,全力搜寻太子殿下!”
卫姝瑶瞳孔猛缩。
心脏疯狂抽痛,痛得她捂着胸口慢慢弯下腰去。
脑中的空白刹那间碎裂成一片一片,深深扎进浑身每个角落,疼得她整个人都止不住发抖。
卫姝瑶踉跄着走到马匹前,一手极力按压着胸膛,一手拽紧了缰绳。
她坐在马上,听见有人似是在叫她下来,让她回去歇息。
眼前一阵强烈晕眩。
卫姝瑶用力咬破了舌尖,在腥甜的痛苦中找回一丝清明。
朝阳初升的莽莽群山之中,她朝着那埋没了晨曦的崩塌废墟疾驰而去。
“沈奕,你个骗子。”
“说好了……等你回来提亲呢?”
午后烈日灼灼,卫姝瑶却觉得如坠冰窖,毫无半分暖意。
因为,她的骄阳不见了。
谢一:安静躺平,等老婆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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