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这人说话是越发厚脸皮了,把喜欢挂在嘴边,轻浮。
叶星闻却是认真的,一双星眸亮晶晶地看着她。
“即使文婉脾气不好,骄纵,花钱多,我也好喜欢。”
“闭嘴!”她恼羞成怒地扇了他手臂一下。
“我就要说。”她这点力气打下里和挠痒痒差不多,叶星闻如一座山岿然不动,“一开始我也以为自己是想通过接近你探听消息,可是你不理我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想,刺探消息有那么多办法,哪样不比陪你睡觉容易?”
“而且你和我说的消息都是废话,什么谁家小妾又生了个大胖小子,袁佳云又不长脑子了,皇帝最近很抠门没赏赐什么好东西。从你这儿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内容?可我居然还锲而不舍来牺牲身体。”
薛文婉脸一僵,差点又让他滚出去。
“以前在问龙城我每天的任务就是练武、出任务,这些生活单调重复,以至于我一直误以为自己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直到你让我滚,不要再来找你。从那天开始,我的心情每日都有很大的起伏。”
“见不到你的时候,想念,难过,低落。花钱给你买东西的时候,喜悦,期盼……周而复始。”
“我终于想明白了,原来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喜欢你。”
高高在上的淑妃娘娘总是端着架子,身着华衣,一副骄纵不饶人的模样。
她的笑,怒,嗔,都是如此鲜活动人。
叶星闻第一次见她就觉得这人难伺候,然后又看了好几眼,那时他还不知道,喜欢是从关注开始的。
从此以后,薛文婉在他心里就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叶星闻结结巴巴道:“文婉,我十三岁就在问龙城当兵,这么多年也算小有积蓄。城主大人也很信任我,未来我还会升职。还有!我无父无母,你不用与公婆相处。我、我……”他使劲搜刮自己的优点,“我可以不生孩子!”
他觉着薛文婉也不是喜欢孩子的人,想来想去只能把这个当成自己的优势。
薛文婉笑了:“男人本来就生不了孩子。”
她眼波流转,用手托着腮看他:“那你说说,你有多少积蓄?我可是很能花钱的。”
叶星闻扳着手指开始算账:“我每月俸银五两银子,每年还发棉二十两,绢十四两,粟二十石。现在存了五百两现银,购置了两亩地,问龙城里还有一个房间专门用来放城主的赏赐和从别人那儿抢来的宝贝,这些钱应该够在京城和问龙城各买间宅子,还有剩余。”
他可怜兮兮地说:“钱肯定没有文婉你多,但我会努力存钱的,五两银子我全交给你。”
这话没说错,薛文婉随便一根钗子都要几十两,他那点钱完全不够看。
但他愿意全部给她。
“五两银子你都给我,那你吃什么。”
男人脸上露出一丝羞怯:“我可以跟着城主吃,他有钱。”
哦,就是蹭饭吃。
“为什么要在京城和问龙城各买宅子,你还要过来吗?”在她的印象中问龙城的人都不是很喜欢出门,但目前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叶星闻说得理所当然:“你的家人在京城呀。”
她睫毛颤了颤:“你不想我跟你回问龙城?”
“想。可我觉得文婉可能需要多陪陪家人。”他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问龙城和这边气候差异很大,你过去也许会住不惯,所以我不能强迫你跟我回去呀。想来想去,不如我在两边都买房子,你如果想在京城待,我休假的时候就过来找你。你要是想来问龙城住,也随时可以来。”
两人分明不久前还在吵架,这会儿却已经讨论到在哪里住的问题。
不知为何,薛文婉并不觉得违和。
她轻轻揪了下男人手背上的软肉,道:“别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倒是好,对媳妇没有一点要求。”
那触感并不痛,酥酥麻麻的。
叶星闻觉得喉咙发紧,他抿了抿唇,克制亲上去的欲望。
“文婉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我的妻子。”他说,“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心,只要你开心,我怎么样都可以。”
她垂眸,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哭出来。
“谁说是你的妻子了,我还没答应。”
他嘿嘿笑起来:“那我就等到你答应为止,这回回去我向城主多要点休假,经常来找你。”
薛文婉看着他,心里忽然作出决定。
她无法想象叶星闻和别人相依相偎的样子,那个场景嫉妒得她想杀人。
如果真的发生,她一定会杀了叶星闻。
这一刻她无比笃定,自己想和眼前这个男人在一起,永永远远在一起。
翌日,淑妃早早等在养心殿外,求见陛下。
赵问正在批折子,随口问道:“有什么快点说,这些没用的东西,家里猪下了崽都要写篇文章,废话多,烦死了!”
大笔一挥,留言——知道了。
她翻个白眼,觉得这人还和之前一样满口胡话。
不过也见不了几次了,勉强少嫌弃他一点。
薛文婉第一次在两人独处时向他行礼,她两手交叠,俯身举过头顶,声音平静。
“皇上,请放我出宫。”
笔尖微微一顿。
他擡头看向淑妃,挑眉:“决定好了?”
“是。”
“那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之前给你们的赏赐统统可以带走,我会跟张公公说的,你直接出宫就行。”
赵问脸上浮现出恶劣的笑意:“倒是没想到还有人能受得了你的狗脾气,哪个男的这么不开眼。”
薛文婉冷笑:“陛下脾气好,苏将军怎么不爱?”
“……”这女人,真想把她嘴撕烂。
还是沈稚秋会说话。
在她即将转身出去时,赵问丢了块玉环过去。
“皇帝陛下,这是什么。”
他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低头继续批阅奏折:“之前沈稚秋让我留给你们,说你们可以去问龙城找她。凭什么?朕贵为九五之尊,才不帮她传话!我就是藏着不给,怎么了。”
“现在就愿意给了?”
“这不是你主动来找我说要走吗,不算我主动给的。”赵问摆摆手,嫌她烦,“我最近事情多得很,别在这里耽误我时间。玉环我可是已经给你了,你自己拿去和德妃她们说,要走都快点走,等你们走完我就该去讨好我的苏将军了。”
呵呵。
薛文婉理都不理她,转身就走。
她开了个集会,在会上当众宣布:“姐妹们,我明天就要出宫了。”
一片哗然。
袁佳云苦兮兮:“婉儿姐姐你要去哪里啊?”
“出宫嫁人呗!”薛文婉拧她脸颊。
“那你要嫁到哪里去?”袁佳云不乐意,“要是太远的话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她就算出宫也是在京城里生活,可要是薛文婉不在京畿,两人还是见不着面。
“我准备回薛府去住,你要是也出宫了,可以随时来找我玩儿。”
陆寰有些惊讶:“你那位小相公也是京城人?”
“他不是。”薛文婉笑了笑,“不影响,他可以到京城来找我。我有空再去他家乡找他就行了。”
嘉嫔羡慕道:“他愿意让你住在家里,将就你的时间。薛文婉,你这位夫君找得不错。还有没有多的,也给我介绍一个啊。”
女子骄傲地哼了声,“世上哪有这么多好男人,你自己找去,我这儿没多的存货。”
“…你上辈子肯定是小气死的。”
虽是在谈笑,大家眼睛还是红红的。
薛文婉拿出了一块玉环,交给陆寰:“寰姐姐,这是沈稚秋那丫头留下的。”
“秋儿果然进过宫!”这倒是证实了之前苏将军的话。
她不置可否,道:“沈稚秋说,大家都可以拿着这块玉环去问龙城,她在那儿等我们。”
嘉嫔惊叫了声,很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沈稚秋是跑到问龙城去了,也对,我还说谁敢从陈太后手里抢人呢。是问龙城的话好像也不奇怪了。”
“不过她怎么又跟问龙城搭上边了?”
这个问题自然没有人可以解答,但大家心里都清楚,沈稚秋的来历藏着许多秘密。
“你们什么打算呢?”薛文婉嗑了个瓜子,掀起眼皮看众妃嫔。
袁佳云是最先表态的:“我母亲上回进宫就告诉我朝里变天了,后宫估计也要变。让我能走就赶快回家,她怕我这脑子在后宫里混不走。既然婉儿姐姐要出宫,那我也向皇上请辞吧。”
“我跟婉儿姐姐一起走。”
“你呢。”她看向嘉嫔。
嘉嫔摇了摇团扇,笑盈盈说:“不瞒你们说,其实我老早就想走了。我写的话本子在宫外很受欢迎,那家书肆的老板邀请我过去继续写呢。下个月我就出宫吧,你们要是还在京城,没准能赶上我的新书刊印。”
“唷,你写的那些破故事还真有人爱看。”薛文婉奇了,“我可得买两本好好鉴赏下。”
嘉嫔皮笑肉不笑,狠狠剜她一眼。
“认真读啊,读完给我写五千字的阅后感想,否则我来薛家找你麻烦。”
“等你。”薛文婉回以一个挑衅的眼神。
最后她问陆寰:“寰姐姐,她们都要走,你有什么打算吗?”
“以前你是担心你母亲的事,现在陆家倒台,陆夫人也被皇上保下来,送去了宅子休养,你应该是没什么顾忌了。”
前些日子东厂搜出了陆、陈两家利益纠葛的证据,陆家全部下狱,而陆母因着德妃的关系得以保全。陆寰为她置办了一处不大的宅子,周围山清水秀,很适合生活。
陆寰好像有些犹豫,说:“你们都出宫,我肯定也要一起。不过我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好,可能要比你们稍晚几天。”
“文婉你们先出去,我之后再来找你们。”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这场聚会散了场。
八角宫灯中烛火飘忽不定,雨打在琉璃瓦上,啪嗒——啪嗒。
德妃忽然对身旁的宫女说:“馨儿,你自己回宫吧。”
馨儿福至心灵,也没问她为什么,只说:“那主子自己小心些,外面路滑,奴婢回宫给您烧热水。”
“好。”
让宫人离开后,陆寰径直来到那条走过数次的路,守在假山
天色愈发地黑起来,浓稠如墨。
突然——
“娘娘怎么在这儿?”
她擡起头,和顾疏仙视线交织。
顾疏仙大步向她走去,两人的伞檐轻轻触碰,女子骨节微微用力,握紧伞柄。
陆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向他道谢:“谢谢督公,我知道父亲能够下狱你出了很大的力。”
要不是他日夜不停地搜捕,很难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陆家的罪证。
“奴才只是替陛下办事,娘娘叩谢皇恩便是。”他态度显得疏离。
女子不介意他的冷漠,轻声说:“我下个月就要出宫了。”
顾疏仙身体一僵,没有说话。
两人间的沉默给了她勇气,陆寰伸手去碰他的手背。女子指尖冰凉,和他肌肤相亲时,刺得他想要往后退去。
“娘娘……”
见他想躲,陆寰直接拉住他的手。她力气不大,却让顾疏仙动弹不得。
女子细声细气,一副温柔和善的样子,语气却很固执。
“陆寰向来愚笨,读不懂人心,也没什么本事。”
虽然被她的举动困扰,但顾疏仙还是皱眉纠正她:“娘娘不笨。”
她继续说:“那我为什么读不懂你?督公一会儿帮我解围,一会儿又对我冷若冰霜。我不知道你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也害怕自己叨扰你。”
顾疏仙嘴唇嚅嚅,很想说怎么会是讨厌呢。
他明明喜欢得都快藏不住了。
可是一个阉人,凭什么喜欢她?
身份的差距,让他即便有再多的喜爱也无法诉之于口。
手上的触感叫他心神大乱,顾疏仙脑子飞速转动,思索着怎么才能将她推开,又不伤德妃娘娘的自尊。就在他思索的空隙,全然没发现女子的小动作。
她踮起脚,仰头亲了上去。
两唇相接。
顾疏仙的眼睛缓缓睁大。
唇与唇的接触不过短短一息,陆寰很快往后退了一步,擡头看他:“我看不明白你,但我能看清楚自己。陆寰的心意督公已经很明白了,我知你怕什么,可做人不能总是畏畏缩缩,裹足不前。”
“陆寰今日勇敢了一回,希望你也能勇敢。”
她眨眨眼睛,说:“我下个月初一就会出宫,如若督公知道我想要什么,可以给我想要的,请你一定要来找我。”
“如果你没来,我们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见面了。”
她出宫后不会再留在城中,可能带母亲去问龙城,也可能去游历山川。
让他是皇帝的鹰犬。
的确是没什么机会再遇。
德妃娘娘留下气势汹汹的几句话就回到了住处,一回宫,方才还气定神闲的样子瞬间消失不见,她捂着胸口,紧张地喘了几下。
他会不会来呢?
他有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呢?
面对心上人,谁能做到真正的泰然自若,她都快紧张死啦!
几天后薛文婉离宫,紧接着是嘉嫔、袁贵人……
陆寰从海棠花开等到了花谢,顾疏仙就跟隐形了似的,再也没在她面前出现。
她也该收拾东西了。
晚上,陆寰和馨儿一道打包东西,她要把馨儿一起带出宫,两人光是清点家产就清点了大半夜。
灯油都快烧干了,东边的天隐隐泛红,眼看就要日出。
“主子,库房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奴婢再去看看。”馨儿打个呵欠,强撑着眼皮起身。
“等等。”陆寰见她实在困得流眼泪,便说,“你先去睡觉,天亮后我们接着打包吧。”
馨儿如获大赦,急忙说:“谢谢娘娘,奴婢睡醒就来!”
她出去后陆寰也洗了把脸,准备浅睡几个时辰。可她心里藏着事,就算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女子忽然坐起来,披了件外衣,准备去院子里散散步。
她刚走进院子,就看到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板板正正地站在那儿,也不进去,如同一个守门神。
陆寰眼睛微微亮起来。
顾疏仙被她发现,转身就想走,但脚下仿佛陷入了泥浆,竟然挪不开步子。
半晌,他叹了口气,彻底放弃挣扎,冲陆寰颔首。
男子眼中点漆,笑如朗月。
他说——
“现在来找你还来得及吗?”
虽然他其实已经在门外站了半个月了。
回答他的是女子温软的身体。
陆寰抱着他,微微一笑:“怎么来得这么迟啊,督公。”
她真的等了好久好久。
幸好即便春意阑珊,她心里的花还在盛开。
(番外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