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高更与梵高_15(2 / 2)

失眠祭司 各度秋色 4082 字 5个月前

司洛林懒得废话了,筷子夹了口牛肉凑她唇边:“吃吧。”

郗雾也不废话,手摁住他的手,一口叼走了牛肉。

他笑:“消气了?”

她回:“等我吃光光我考虑一下。”

司洛林啧一声:“那我今晚等你消气了再走。”

郗雾:靠,奸诈!

她不说话了,夺过牛肉面就把肉吃光光,再把面给他推回去。

司洛林笑了:“挑剔的小香猪。”

反正郗雾今晚没理他,自然也没说一句自己消气了。

谁还没个聪明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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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楼晖的结局。

她想起来的时候才问了一嘴,司洛林只说青少年吸毒被送进了戒毒所,每天被戒断反应折磨得生不如死。

而世音高中的“叶楼晖们”也随着警察的摸排取证浮出水面。

沙漠刺客关闭全站一个月后,世音陆陆续续少了几个人。

对外口径无一例外是退学了,或是家长给他们铺好了国外的路。

有些成绩本就平庸的好理解,只是有些成绩还不错的,就没有那么好理解了。

私下也有猜到的,或是家里路子广听到了风声的,只是没人给证实。

而郗雾也大概猜到了,为什么事情是八月底出的,但沙漠刺客是十月中旬才关站的。

大概是整个九月都在钓鱼和排查。

总之,不正规的沙漠刺客,终究是下线了,只等着关注者人数一减再减,然后再咻然消失,那么风声便最小,损失也最低。

而以为又是形/式/主义的禁毒教育却搞得如火如荼:老师的耳提面命、家长帮着学生一起完成家庭作业。

各种各样的形式、各种各样的渗透,隔三差五就能搞出新花样来的科普宣传。

总归是一件事接着一件来,变得更离谱又不离谱,但万变不离其宗的,总是那么几件事情的循环。

今天的法语课又是小组合作,题目是完成一篇毒品危害的报告,PPT模式,要上台展示。

郗雾在司洛林的耳提面命下,愣是把英语和法语说溜了,就是偶尔舌头捋不过来会在他面前闹笑话。

他倒是不客气,嘲笑很大声,还说她小笨蛋。

然后郗雾就打他,或是整天整天不理他,和温优度吵架都不理他。

他还蛮委屈的,完了还想出来一个挺聪明的招,晚上翻了小洋楼的墙来捉她偷懒。

郗雾头发乱七八糟地扎在脑袋后面,蹲在小板凳上灵感飞驰画画,以至于画室门什么时候被打开的都不知道。

司洛林也不打扰她,拿着个苹果靠墙站着啃,盯她,盯着盯着脑海里就要蹦出句:真好看。

然后苹果就那么啃完了,看着她放画笔,苹果核那么凌空一抛。

嗵一声,垃圾桶晃几下,郗雾不知道有人,一个激灵从板凳上摔下来,屁股没着地,被他抱了腰,落怀里去了,鼻尖照例是好闻死的清冷松木味。

后脑勺摔他肩上,抱她腰的手安分,一动不动箍着,但郗雾能靠腰间的神经感受到他修长又骨节分明的五指,眼神儿就不自觉飘了,飘他眉眼上、鼻梁上、嘴唇上。

眉眼像修过似的整整齐齐,鼻梁高挺,嘴唇薄薄的,身上似有若无的松木味儿不仅不腻还特清爽,

最后耳朵一热,眼神也不知羞的黏他那张俊脸上了。

他倒是云淡风轻的,低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郗雾不知怎么,最后鼻子一热,汩汩热流淌过。

她呆滞了。

脸也彻底丢完了。

司洛林搁她头顶上盘旋一声轻笑,手擡起来,掏了张纸巾给她擦鼻血。

郗雾不说话了。

现在说什么都是掩饰。

她得放聪明点。

司洛林换了个姿势抱她,纸巾卷成螺旋状给她塞鼻子里,完了扶她起来,托着她后脑勺,另一只手扶着她手臂,带她往客厅走。

“司洛林。”

“懂,我不说出去。”

郗雾放心了。

把她放沙发上坐着,找了块毛巾擦她鼻子周围的血迹,又拿了双拖鞋逼她穿上。

郗雾穿了,但是恶狠狠蹬了一下地。

司洛林嗤笑一声,说给你惯的。

被她仰着脑袋赏了一脚。

司洛林给她烧了壶白开水,盘问她:“今天在画架前蹲了多久?”

郗雾眼珠子转来转去,说是从放学回来就蹲了。

不能怪她啊,今天灵感如潮,怎么能浪费?!

“吃晚饭了?”

她说到这个就特得意:“我听了你的话,吃了一个苹果!”

司洛林就无语了。

倒了杯白开水放凉,期间不说话,找了褚颜午让他找认识的营养师问问预防秋冬季干燥的食谱。

没隔十五分钟就发来了。

司洛林发消息让家里的保姆按着每天做一份。

手指点在银耳下单的那个按钮又停住了,想了想买了她也不会主动煮的,干脆放弃。

喂了她一口水,问她:“怎么这么赶?”

“十二月就是wonder大奖赛了,师父让我必须拿个人赛的第一,要不然丢他的人。”

司洛林指腹摩挲着玻璃杯身,不说话。

很久,他“哦”了声,然后把她拉起来,强制着又喝了一大口温白开:“这次法语的小组作业,你和我一组。”

郗雾眼睛一亮:“骗我是小狗!”

司洛林不理她,转身就往楼上走,拖鞋踩着楼梯一点声音都没有,和臧彧一样的教养。

郗雾屁颠屁颠跟上去:“你去楼上干嘛?”

“还能干嘛?留下给你补课。”

“我又不会拉低平均分。”她嘟囔了一句,不大开心。

“你不要去巴黎嘛?顺便补补。”司洛林看她一眼,完了还要比出小拇指的手势,“你最近小心眼了好多。”

郗雾脸红了但嘴犟:“我又不是故意的。”

司洛林在她进门后平淡地踹上了门:“桌前坐好,乖点,别翻白眼,笔、纸、耳机……把你的可比克扔远点……对,还有抽屉里的乐事我也看到了。”

……

“不要连笔写,下次练练字吧,不要这么看我,瞪我也没用,丑就是丑。”

……

“不要拍你的肚皮玩了……”

“我知道它很Q弹了,你不用再给我演示一遍……”

……

“喝口水,不是让你喝可乐。”

“……等等,你哪来的钱买的可乐?”

……

“雾九?”

“雾九别睡了。”

……

“又上厕所?可以,但是手机放下。”

“你确定没拿?很好,下个月生活费扣五千。”

……

郗雾被他折磨了一晚上,最后累瘫在课桌上,死活都不去洗澡了。

她只想睡觉。

司洛林压根不知道学习有多耗费体力!

连肉都不让多吃!

就他聪明就他天才?

那就能不顾她的死活了?

一点都不懂得换位思考。

她在梦里痛扁了他一顿,第二天起床吃早饭时,还若无其事地夹走了他碗里裹着肉沫的春卷。

第二天周末去接臧曜出院,结果碰上了臧浮楚。

臧彧准备高三的五月大考不能分心,臧枳回了佛罗伦萨继续念书,自然而然的,便只剩下亲女儿和亲徒弟照顾他。

只是两人不对付,所以对付上了。

郗雾这人从小就没什么长幼尊卑的规矩,在这方面没什么道德约束,她只分对她好的和对她不好的。

明显的,臧曜是对她好的那波,但他女儿臧浮楚显然不是这波。

那郗雾自然要摆区别对待的嘴脸。

臧浮楚和郗雾都想扶着臧曜走,一个想带他回家住,另一个想带他回小洋楼住,两人隔空眼神对上了。

噼里啪啦,秋冬干燥的空气仿佛能立刻烧起来。

“郗雾同学,看在我爸重病的份上,别缠着他问东问西了好不好?我知道你好学但请你分个轻重缓急,让他老人家回家颐养天年行不行?”

“我师父是癌症,医生说了保持一个好心情很重要,我师父要真想颐养天年,他会放权了又突然和你争吗?那请问你作为女儿就不能理解一下他了?放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不行吗?”

“他应该好好养病颐养天年!”

“他在死神手里抢时间就不是为了颐养天年!”

臧曜夹在中间被吵得脑仁疼,最后摆摆手,和臧浮楚说“我这几天住那栋洋楼”,然后跟着郗雾走了。

秋日的风多少萧瑟,但臧曜抓着郗雾的手却异常有力,秋风拂面的那瞬,假发丝被吹起几绺,病气侵蚀不了他的意志,也断不了他双目里的炯炯,他们站在公交站牌那等公交车。

傍晚的人潮如织,车水马龙闹成一锅粥,只是天边的晚霞和浮在城市半腰的落日又让这座城市分外静谧。

“雾丫头。”他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平静开口,癌症让他显得憔悴,只是眼中却无疲惫。

“师父。”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该趁着最后剩下的日子颐养天年?”

“师父觉得呢?”

“很多人都这么和我说。”

“那师父觉得呢?”

“我到这把年纪了,确实不应该再折腾。”

“那么,师父觉得呢?”她又问了一遍。

这不是她的疑问,而是她给的答案。

臧曜说:“我不想过颐养天年的日子,我想把最后的这件事做好。”

“那就做。”她看到一辆公交车到站。

车站许许多多的人都上了车,只留下一小拨人不动,这其中包括师徒俩。

到了最后,公交车陆陆续续来,又陆陆续续开走,慢慢的车站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但他们等的那一辆却迟迟不到。

“雾丫头,你会支持我吗?”

“老头儿你不需要我的支持,你有坚定不移的决心,所以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同样的,唱反调的人,也从来不在你眼里。”

臧曜笑了,于是又说:“你可能会被很多人批评。”

“我尊重他们张嘴的权利,但师父,我既然尊重你,就会尊重到底,包括你的所有选择。”

所以,从始至终,不是她希望师父去颐养天年,又或是烧尽最后的年岁去做一件事,这从来不重要,而是臧曜自己想做什么,那么她就支持、她就尊重。

死亡是一个人的终点,但不是人类的终点,更不会是艺术的终点。

“老头儿,其实从我知道你癌症晚期那一刻我就在想死亡的意义,想它为什么让人害怕又让身边人害怕难受,如果要离开的那个人本身就是功成身退的,死亡于他是否是一种解脱?想到最后我发现这还是个自由的命题,离开人世是自己的事情,只是这世界存在一秒,那便连死亡都无法自由。”

“顽强抵抗病魔固然值得称颂,可你是为了谁呢?是为了身边人不伤心不难过,还是为了自己?”

“老头儿,我不懂了,自由的真谛究竟是什么呢?”

“以后会知道的。”他回。

以后会知道的。

是啊,以后会知道的,那就慢慢来吧。

郗雾想,又笑了。

“师父,放手一博吧,就算全世界都觉得你该退休了该颐养天年了,只要你觉得自己使命未完,那我便无条件支持,如果你想颐养天年,那么我也支持。”

“我只劝你不后悔。”

这个选择无所谓正确,也无所谓错误,更无所谓支持者众或寡,但只要它存在,便值得尊重。

在任何无法化解的矛盾前,求同存异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她好像快知道自由的真正含义了。

她看着晚霞,笑着说:“敬自由。”

他们的公交车最后也还是没有等来,但是司洛林到了。

他来接他们了,同行的还有褚颜午和温优度。

秋风稀薄,天边的黄昏燃烧,于是他们便都不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