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不宜(2 / 2)

替身悔婚之后 扇景 3432 字 5个月前

越是临近房门,她越是能听清屋内的交谈声。

虽不是一字不落,但也能听出其中大意。

停了将欲叩门的动作,阮瑟挥退丹溪和丹霞,放轻脚步,伫立在门外,静等着他们交谈的间隙。

紧阖的门窗中,泄出不高不低的音声。

大多时候都是一问一答。

方丈问得严密,赵修衍亦答得明晰。

在一侧廊下缓缓踱步,阮瑟从他们的言简意赅中,逐渐拼凑出这交谈的原貌。

与赵修衍相干。

却是在久远年岁中的他,亦是她不曾熟识的他。

步伐不由得一顿,她站定,选好一处不会暴露自己的地方,侧耳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

似是全然未曾发觉隔墙有耳,小殿内的交谈声仍在延续。

“利西南,不利东北。”

“这一两年,边陲若起战事,王爷还是去往西南更好。”

“西陈那边……以免旧事重现。”方丈提醒着他,“老衲手中可再无能压制蛊毒的息寒香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王爷若是再重伤昏迷半年,上京就要彻底改换光景了。”

沈太后断不会像上次一样及时收手。

皇上虽压得住太后,但沈太后毕竟是他的生身母亲,轻易定不下重罪。

到时京中又会刮起一阵妖风,吹得人心惶惶。

“本王知道。”赵修衍不冷不淡地应声。

余光扫向云霞明灿的窗外,他音声一顿,“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母妃当年……”

“是她被权势遮目,和今时今日不同。”

“也是本王被从前蒙眼。”

方丈点头,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殿下明白就好。”

“老衲方才算过,明年春日不宜大婚。”

低头,看着被墨迹圈住的许多个宜娶宜嫁的日子,方丈摇头,略带愁容地微扬话音,“临近的良辰吉日,都是在明年的季夏,殿下还是稍安勿躁。”

“姻缘天成,不必急于这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

还教赵修衍不必急切。

墙外,听到方丈语重心长的叮嘱,阮瑟眉心一跳,擡手扶额。

适才所有不得解的疑惑都在这一句话中尽数归于虚无,余留下满腔的哭笑不得。

不怪月余前赵修衍还问过她何时想成亲,这两日却突然偃旗息鼓。

可惜了万物葳蕤苍郁的春日。

察觉到小殿内的交谈声渐渐止歇,阮瑟按捺住所有迟疑,临行至门前轻手叩门。

几乎是瞬息,她就听到赵修衍的应允声。

“去祈福了吗?”赵修衍回身,驾轻就熟地牵住她的柔荑,温和笑道。

“顺道去大殿聆听了片刻佛经。”

轻应一声,阮瑟向方丈颔首致意,顺道在赵修衍身边落座,“许久不礼佛,还有些不习惯。”

“公主是有佛缘的人。”

方丈和善一笑,拿出两串菩提串珠递给阮瑟,“这菩提常年供奉在佛前,今日就当送给殿下和公主的见面礼。”

拿着两串并不沉重,却有逾千钧的菩提珠串,阮瑟与赵修衍同方丈告辞,一齐离开小殿,朝辛涯山下走去。

许是久久供奉在佛前,这菩提都染着一股轻浅却又浓郁的檀香,半掺着香火尘息,格外养神静气。

随手将其中一串递给身侧人,阮瑟慢悠悠地走着,“我还以为,今夜你打算在国清寺留宿。”

“明日有早朝。”

赵修衍撚弄着菩提,垂首时笑意如沉,“你若想在禅院内小住一夜,我们还能折返回去。”

言罢,他就欲吩咐陈安,先行再去知会方丈一声。

“等等。”眼疾手快地拦住赵修衍,阮瑟半是无奈,“我们回京。”

“明日既要上朝,你还由着我胡闹。”

也不怕楚家再趁机生事。

说他耽于美色,说她红颜祸水。

“明日早些动身就是。”

念及方丈的叮嘱,赵修衍半揽住她柳腰,重提旧事,“九月时要去秋狩,瑟瑟,你想去吗?”

“去。”

“方丈不是说,要我得闲时多出去走走吗?”

阮瑟莞尔扬眉,眸中笑意灿灿,“正好还能请雍王殿下指点我几分。”

“只是不知殿下是否得闲?”

九月初秋狩。

再不久就要辗转入冬。

赵修衍只会愈发繁忙,朝中众臣也会借此时机,多与他有所攀谈。

早在四年前,她就目睹过那等热闹景况。

尤是今年楚家将倾,沈太后式微,上前奉承的只多不少。

他未必能抽身。

“公主相邀,本王自是得闲。”赵修衍眉间温和,一身凌厉尽敛,不似权倾天下的雍王,反而更像寻常公子,与心上人往来相笑。

“秋狩时的围场,离温泉行宫不远。”

“秋末临冬,也最适宜休养一番。”

他甚是好心地提议道。

阮瑟没好气地睨他一眼,回绝得不假思索,“不去。”

还不如就在澜合苑。

免去往返时的舟车劳顿。

“王爷若是想,可以自己去。”

踏下最后一阶石梯,阮瑟随手从袖中摸出一枚福袋,塞到他手中,“我还能寻嘉筠和如鸢陪我。”

未等赵修衍的回应,她搭扶着丹霞的手,径自走向等候多时的马车。

垂首看向那枚绛红色、绣着祥云闲鹤的福袋,赵修衍不由一笑,眉眼间愈发柔和。

收好福袋,直至瞧见阮瑟踏上马车,他这才唤了陈安过来,“她可都听到了?”

“听到了。”

陈安有应,“公主回殿后就站在廊下,从前事也听闻到些许。”

他说得详尽,赵修衍亦听得认真,眸光晦暗地望向马车,似想要穿透车壁,再看到些什么。

“看紧楚家,尤其是崔婉颐。”

“一切照旧。”

简言吩咐三两句,他摆手示意陈安先行退下。

复又在车外停驻片刻后,赵修衍喟叹一息,大步流星地踏上步梯。

几案上凌乱着些许信笺,每一封都有关南秦。

没有丝毫要回避的意思,赵修衍秉烛翻阅着笺纸,“南秦使臣回到皇城后,三皇子的封地多失三城。”

南秦尚未立储,三皇子乃是中宫皇后所出。

大皇子多年前战陨沙场,他便是唯一的嫡子。

原也是立储的不二人选,可惜如今却并非如此了。

阮瑟翻身,背对着赵修衍。

一本平展而开的周易遮掩着她面容,辗转又侧滑到她左耳旁,遮盖得严严实实。

纤长白皙的手指把着书脊,她阖眸,携着浓沉倦意开口,“三皇子与定远侯府颠倒黑白,计策败露,狼狈回皇城本是情理之中。”

“只是……这南秦国主对三皇子也足够狠心。”

丹溪曾同她说过,南秦朝堂并不算太平。

悬而未决的储君一位,掀起朝上半数风波,明潮暗涌难以止歇。

三皇子的封地位处优越,被迫让出三座城池,不止会损失多少。

他又怎可甘心?

“如若他愿意回国,或还有一线生机。”赵修衍漫不经心地下着定论。

他随手翻过几页信笺,“好大喜功。”

“他们会寻上楚州牧也不足为奇。”

凌乱一案的纸页被西风吹拂,辗转零落在小榻上,飘扬而下,更有甚者还落在阮瑟身上。

听着他半遮半掩,却又不作回避的音声,阮瑟愈发捏紧书脊,很是刻意地一转话锋,“楚家或也想不到,汲汲营营一场,最后会让楚州牧罪加一等。”

“一枚弃子罢了。”

“所幸你当时去了怀州。”

满目黯暗中,阮瑟望着近在咫尺的大字,“不过与南秦有所往来的皇商从未遭逢意外,怀州一事,未免太过突然。”

“南秦不应当愚笨到这种地步。”

她有意无意地提醒着赵修衍,“南秦一事告终后,那些皇商可还留在怀州?”

“没有。”

“我早吩咐陈安差人,将他们送回故乡。”

赵修衍如实相告,侧目看向以书遮面的阮瑟,“怎么突然问起他们?”

“有些奇怪罢了。”

阮瑟闷闷地应道,心下却在暗想他的不谨慎。

素日里那么敏锐的一个人,偏要在这件事上起了大意。

敬王到底是东胤王爷,她不便着丹溪过于探听。

亦不能教她明晓个中曲折。

唯一有可能勘破其中蹊跷的只有赵修衍。

或对或错,她总要赌上一次。

抿唇,阮瑟正斟酌着如何再明显一点、又不动声色地知会于他,车内便响起他的掷地有声。

“本王知道。”

擡手轻拍着她后背,见她朝里躲闪,赵修衍不由失笑,“我会让陈安差人,另为他们谋一份差事。”

仔细算起来,暗卫的确是时候回京了。

俯身,他从后半揽着阮瑟腰身,隔着不薄不厚的周易,在她耳畔低言,“瑟瑟放心。”

“本王不会出事的。”

更不会教她有半点闪失。

他还等着与她相携白首,长赴春色。

即便或无善终。

即便那可能只是他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作者有话说:

“利西南,不利东北”引用自《周易·蹇卦》

“常恐秋节至”一句出自汉乐府《长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