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拦路
◎“赵修衍,你是不是疯了?”◎
“雍王殿下说笑了。”阮瑟没有推却赵修衍好意,但也没有接过那盏茶,“原就是本公主叨扰,殿下和三皇子不嫌才好。”
一张不大不小的红木圆桌,恰留出四张矮凳。
随从护卫等都不知所踪,开阔顶楼上只余他们四人。
她身旁分别是赵修衍与祁绍。
很是奇怪又诡异的相对,教阮瑟不自觉想起那封密信。
左右恰都齐全。
偏生她谁都不想选,只能不尴不尬地违抗着皇兄的谕令。
“不会。”南秦三皇子接过话,奉承中夹杂着令人不太舒适的意味,“公主矜雅高义,与那些市井妇人大有不同。”
“况且本殿听闻,公主本就是东胤人,如此一来更没有什么顾忌。”
话末,似仍觉席上境况不够繁乱,他复又看向赵修衍,“雍王殿下觉得呢?”
赵修衍手中把玩着两枚转珠,眉目间疏离冷淡,意有所指道:“南秦戍边的将领若有三皇子一半口才,也不会冲动行事。”
提起南秦边陲,三皇子一下收敛笑容,讪讪道:“戍守边陲的将士谨慎惯了,有风吹草动就会多加提防。不曾想会牵连到大胤。”
“还劳得雍王殿下赶至怀州边镇。”
他将一封用火漆封存好的信笺推递到赵修衍面前,“这是南秦的诚意,还望皇上与雍王殿下不嫌。”
“将士伤亡,皇商亦死亦伤,马与货尽数流失,三皇子倒很是轻描淡写。”
“此番起兵的确是南秦有错在先。”
南秦理亏在先,三皇子亦是不敢多言,只等赵修衍一笔一笔清算总账后才说着歉意妥协的话,“兵戈起事在边关本就是寻常事。南秦与大胤向来邦交甚好,鲜少起了冲突。”
“王爷常年镇守柳山关,阖该深谙此道。”
“只要皇上与王爷能既往不咎,南秦在日后也愿助一臂之力。”
至于这一臂之力指向谁人,原是再心照不宣的事。
阮瑟听出三皇子的言下之意,不由冷笑一声。
你来我往的一问一答中,她这才摸清楚这一局到底是何意。
难怪崔婉颐会说赵修衍无端匆惶离京,又不知是为何事、他又身处何方。
原是南秦将士在怀州生事,金銮殿这才要赵修衍奉旨赶赴边陲、镇压乱事。
三皇子意图摘出南秦,为此不惜将剑锋直指西陈。
好一桩以邻为壑、祸水东引。
抿唇,阮瑟未置一词,面色却已显露几分不豫。
祁绍见状,聊表安抚与宽慰地她肩上轻拍几下,“孤受雍王所托前来,自应论几句公道言。”
“南秦是何境况,三皇子再清楚不过。”
“如果国主仍旧一意孤行,这是先例,但绝无可能是终局。”
南秦与北晋之间不接壤,其中横跨着半个西陈与大胤。
哪怕国力比不得北晋强盛,亦是有所顾忌,可三皇子并不怵祁绍。
闻言,三皇子似笑非笑地扫了阮瑟一眼,“父皇登基多年,南秦上下一派海晏河清,本殿的确再清楚不过。”
“太子今日只是作为见证,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这几年,本殿也没听闻太子好心去劝醒别人。”
南秦不过是在仿效西陈罢了。
一旦成行,与大胤平起平坐不过是三两年的光景。
“太子可不像是为了红颜昏头的人。”
阮瑟直直迎上三皇子的目光,眉眼寡淡、笑意浅薄,“太子高华,的确不会做损己损人的事。”
“太子受邀前来、好心劝谏。三皇子若有不便旁人听的话,我与太子去殿内避讳片刻就是。”
从前她只听崔婉颐说过三皇子风流,不想他心术也不怎么端正。
“太子所言自无错漏。”
侧目,余光睨向将欲起身的阮瑟,赵修衍撚弄着转珠的动作一顿,托住祁绍的话,“因人而异,有些事的确不适合当下去做。”
“及时止损才是上策。”
他难得好心又多言地提醒三皇子几句。
西陈虽是吞并小国,得以扩充疆域与人口,但那些小国本就动荡难安。取乱侮亡之由也勉强能搪塞天下的悠悠之口。
可南秦全然不似如此。
不加缘由地大举兴兵,围攻他国,得到的自然只能是旁人的殊死顽抗。
点到为止,末了这话又绕回边陲一事,赵修衍把那封封存好的信笺推回到三皇子面前,“本王明白国主的意思,但在这之前,是否也该让本王看到南秦的诚意?”
三皇子欲言又止,反复几次后才不情不愿地收回信笺,“本殿会再与父皇相商。”
“之后再给王爷和太子准确的答复。”
全然与西陈无关的一场小宴,阮瑟却端坐其中,听罢一切交谈。
除却中途为祁绍辩言的那两句话,她再未开过口。
来时尚且带着几分好心情,坐到此刻,她的眸色已然浅淡、凉薄许多,似是周身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听到祁绍和赵修衍微不可闻的一声回应后,阮瑟这才侧首,低低问询着祁绍,“我想去西苑散散心,殿下可否要同去?”
祁绍点头以示应允。
三两句简单的告辞后,阮瑟起身,又与祁绍一道离开月照楼。
其间不曾回身贪看,更不曾与赵修衍有所交谈。
正如他所表露出的那般,只当他们二人是素昧平生、了有交集的陌路人。
而赵修衍依旧不动如松,静坐在矮凳上,不置一词。
回荡在阁楼上的只有瓷制转珠的摩挲声与碰撞声,不高不低,像是在不住地催人心静。
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三皇子稍稍起身、复又坐回去,“太子殿下倒是闲心正盛,即便来谈论正事,也不忘要讨得公主欢心。”
“早知美人计对太子这么有用,本殿赶赴上京时,阖该带上一位皇妹。”
说不定此时讨得祁绍欢心的就是南秦的公主。
而非那名不正、言不顺的阮瑟。
赵修衍凤目紧阖,心下不断念诵着佛经,半晌后才开口,“祁绍眼光甚高,不是所有人都能入他眼。”
如若谁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取代阮瑟,他也不会念她三年。
又不知要往后绵延多少岁月。
“这倒也是。”三皇子一噎,惋惜随后又转为幸灾乐祸,“公主貌美,背后又有西陈皇室和虞家撑腰,的确是和亲的最好人选。”
“只是可惜,担着送嫁闺秀的名义。”
还有两三日,西陈使臣便要启程、折返皇都。
届时阮瑟也要一同回到皇都,亲事未订,等待她的还不知会是什么晦暗路途。
即便祁绍有心娶她,往后难免会听到流言蜚语。
不过西陈已有一位公主嫁至大胤,若再有一人嫁给祁绍、成为北晋的太子妃,那南秦岂不是……
三皇子眼眸半眯,不由自主地望向月照楼下。
方才约好要去西苑的两个人早已了无踪影,想来不知寻了哪处偏僻幽静的地方卿卿我我,有伤风雅。
他偏头看向赵修衍,不清不楚地试探道:“此前我有所听闻,西陈公主是王爷曾经的侧妃,后又悔婚离京。”
“眼下公主与太子殿下往来密切,日久生情自是早晚的事。王爷当真半点不插手吗?”
转珠碰撞不停,赵修衍甚至都未曾睁眼,“坊间不着边际的传言,三皇子还是少听为好。”
“本王从前的那位侧妃……仍旧下落不明。”
他的确已经找寻不到从前那个对他一见钟情、怀揣着万般孤勇奔赴向他的阮瑟。
“男婚女嫁是常事。”
“三皇子若是有意,不妨自己去插手。”
三皇子讪讪一笑,摆了摆手。
拒绝的意味简直溢于言表。
似是想到什么,他悄悄擡起眼帘,打量着凌威寡言的赵修衍,提议道:“殿下既无意与西陈有所往来,本殿恰还有一两位适龄的皇妹未曾定亲出嫁。”
“王爷有意,本殿这就着人画好她们几人的画像,好送与王爷过目。”
和亲是最为简便又稳固的权术。
虽然雍王看上去颇具上位者的威压,但三皇子知晓他前几年时常流连燕欢楼。
会去秦楼楚馆寻欢作乐,想来赵修衍不会是不近女色、不贪风月的柳下惠。
他既有此心,和亲一事想来不难。
三皇子自认那几个妹妹姿色不错,才情也甚佳。
只要其中一人能嫁入雍王府,得赵修衍的盛宠与偏爱不过是指日可待的小事。
“不必。”
“本王暂且无意迎妻纳妾,三皇子且就在南燕为公主择下亲事就好。”
懒得再理会三皇子这些弯弯绕绕、难登台面的心思,赵修衍只直言拒绝,睁眼起身,“京中还有事,本王失陪。”
见状,三皇子连忙起身,有意相送,“无妨,国清寺风景不俗,本殿四处闲逛一番也好。”
“王爷今日才回京,一路辛劳,切莫太过操劳。”
轻微颔首,应下他这并不诚挚的关切,赵修衍不欲多言,转而大步流星地离开月照楼。
临下月照楼,见自家王爷想走去西苑,陈安连忙出声,不合时宜地提醒道:“王爷,方才太子殿下和公主去了西苑,或还没离开。”
赵修衍一顿,“你可看清楚他们往哪里去了。”
“那棵连理枝。”
连理枝……
的确再适合他们不过。
低头讽笑一声,赵修衍步伐一拐,绕往与连理枝截然相反的方向,离开西苑。
目送着雍王的人离开后,三皇子的贴身随从便上了楼阁,垂首弯腰,“回殿下,北晋太子与西陈公主的确是去往西苑,一路上相谈甚欢。”
“太子对公主也是难得的和颜悦色。”
三皇子双手负后、立在阑干前,“阮瑟还有几日离京?”
“两日。”
倒是近在咫尺的日子。
三皇子唇畔扯出一抹笑,丝毫不担心月照楼附近是否还留有暗卫,坦然而大方地吩咐道,“回书南秦,告诉皇上雍王无意与南秦和亲,教宫中那些心思浮动的人都歇了这份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