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自愿(2 / 2)

替身悔婚之后 扇景 3383 字 5个月前

天光将晦,卧房不点烛台,像是陷入倾盆大雨之前的阴沉,泛着些微冷意。

昏芒之中,他只见赵修衍立于妆台之前,手中拿着一页纸,看不清神色。

“你……”

谢嘉景欲言又止,“这是娘娘留下的信吗?她有没有交代什么……”

明知是不可能的事,他仍要多此一问。

“不是,是旁人写给她的。”赵修衍嗓音如常地回道,“她都知道了。”

她从不曾给他留下任何一封辞别的信。

无论是悔婚书还是那张字据,都只是在告诉他,她是自愿悔婚的,与谢家无甚关系。

预示着半年之期将至的字据不过是明面上的理由。

那张不具名的宣纸才是真相。

他甚至不知道阮瑟在何时就已经得知一切。

不知道这一场悔婚,是她见信之后的临时起意,还是隐忍不发的蓄谋已久。

卧房内登时陷入缄默。

好半晌后,谢嘉景才不确定地问道:“娘娘她知道宋国公夫人的事,什么时候?”

“不知道。”

赵修衍把宣纸递给他,“或许是近日,或许是更早。”

可这么久以来,阮瑟始终如常。

如常地对他莞尔巧笑,说着大婚之日要为他穿上嫁衣,许着日后陪他云游大胤的承诺。

每每对望之际,他都能明晰瞧见落在她澄净双眸中的欢悦与依慕。

诸般情切,全然不似作假。

也不可能是假的。

更何况阮瑟在上京城相识的人寥寥,谢嘉筠始终守在她身侧,而如鸢也身处燕欢楼、从未离开。

即便是离开,她又能去哪里。

赵修衍阖眸,朝外扬声唤道陈安,“继续在全上京城搜,凡是有能言明王妃踪迹者,赏黄金十两。”

“能寻到王妃的人,赏金五百。”

“不限时日,直至寻到王妃为止!”

上京城不大不小,阮瑟又是今日午后才无声离开,即便离开后她也躲不远,更逃不远。

陈安领命退下后,赵修衍定定望着散落妆台的答婚书,目光晦涩难言。

通婚书还放在前院,被他仔细收在暗格里。

答婚书却早已被人撕成碎片,皆是零落,想要拼好都成了奢望。

在内室环顾一周,他并未发现能用来装物的荷包锦囊,不得已只能问着一旁的谢嘉景,“谢家哪里有多余的荷包?”

“不知道。”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谢嘉景霎时明了,原本拒绝的话硬生生地转了个弯,“我去外面找找。”

不动声色地放下那张宣纸,他快步走到外间,翻找之际隐约嗅到一股很是浅淡、像是已经燃尽的香味。

循着这股将尽未尽的香味,谢嘉景逐渐立定在搁置外间的香鼎旁。

打开香鼎炉盖,一股浅淡且短暂的迷香扑面而来,他眼疾手快地捂住口鼻又阖上炉盖,依旧免不了要感受一阵头脑昏沉。

“外室……有迷香……”

谢嘉景连忙洞开卧房的门,察觉到头脑稍微清醒后,他才扬声朝赵修衍问道:“琳琅阁中怎么会有迷香?”

这甚至是不应该出现在谢家的东西。

“而且这迷香……”

“王爷、二公子,尚书大人请您二位去花厅一趟。”

不等谢嘉景把话说完,谢家管家便进了琳琅阁,恭敬地俯首作揖后,传达着谢尚书的吩咐,“尚书大人已经在花厅等王爷许久了。”

“本王知道,劳烦谢尚书再稍等片刻。”

赵修衍攥着那半张宣纸,收好悔婚书、字据以及那张花笺后,这才擡步出了卧房。

临走前,他乜斜了谢嘉景一眼,淡淡开口:“走吧,花厅也缺不了你。”

**

前院花厅。

谢家婚事作罢,一众女眷早已离开,恨不能她们从来都不知晓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不止牵扯到谢家门楣,更关乎雍王殿下的颜面。

即便知晓今日全上京城的朝臣百姓都在关注着这一场大婚,悔婚之事只需一夜便能传遍整座上京城,可她们也不想掺和其中,落不得任何好处,还白惹一身麻烦。

是以谢夫人稍一作暗示,女眷们便都识相地寻了借口,匆惶离开。

不消一刻钟功夫,谢家便只剩下族中人。

未到酉时,天幕已然变得昏沉,偶有惊雷声响起,时断时续,风声鹤唳,酝酿着一场将倾雨事。

赵修衍和谢嘉景行至花厅时,刚好落下第一丝小雨。

滴落在赵修衍肩上,洇湿婚袍,留下一抹黯淡。

一如他眸中景,隐隐欢悦不复,取而代之的是沉冷阴翳。

“王爷终于来了。”

谢尚书面色不霁,擡头望向赵修衍,“今日之事,王爷是否应该给瑟瑟、给谢家一个交代?”

“大伯,明明是阮瑟悔婚在前,您怎么还向表兄讨要说法。”柔宁郡主站在长公主身边,不满地纠正着谢尚书的说法,“阮瑟抗旨不嫁,平白连累我们谢家受苦受难。”

“照柔宁来看,大伯您如今就应该当机立断地和阮瑟断绝父女关系,将她逐出谢家。这样一来,表兄或许就不会同谢家计较了。”

既能斩断阮瑟的一切后路,又能保住谢家的平稳顺遂。

还教她平白无故看了一场更为精彩的好戏,得偿所愿。

可谓是一举三得,柔宁心里简直快要乐得开了花。

“柔宁住口!”

“待人刻薄,自私自利,这就是你身为郡主的教养吗!”

柔宁郡主话音刚落,花厅里立时响起两道携着怒气的声音。

随着茶盏破碎在地的声响,一同响彻在她的耳畔,惊奇一声尖叫。

惊魂未定,柔宁轻拍着胸口,不顾长公主的阻拦,挺直腰身反驳着谢尚书,“自私自利的人阖该是阮瑟才是,她抛下谢家名声、不顾表兄颜面,当众无故悔婚,大伯心里有气又何必对着我发。”

“又不是我催她悔婚的。”

“你亲笔写的信,这么快就忘记了吗?”赵修衍目色凉薄,闻言睨向理直气壮的柔宁郡主,“倒是本王看错了你,下药不够,竟还留了这一手。”

短短两句话,清楚而明确地回响在花厅的每一处,落入所有人耳中。

长公主看向柔宁,沉着眉目厉声问道:“什么下药,你又给瑟瑟写了什么信?”

她这幺女向来与阮瑟不和,寻常时候她都懒得干涉柔宁的言行;若恰逢赵修衍在场,长公主或还会偏帮阮瑟几分,以免柔宁闹得太过分。

可今日甚是隆重,哪怕婚仪一切如常,柔宁也不能随意掺和进去,搅扰喜事。

更何况未是成行。

如若阮瑟悔婚当真与柔宁有关,长公主都未必有把握能从赵修衍手中保下她。

“娘,我哪里对雍王妃不敬。”柔宁目不斜视、气定神闲地挽上长公主,轻轻摇晃着,“您怎么能只听表兄一面之词就给女儿定罪。”

“我从前是与阮瑟多有争执,可表兄也不能因此就污蔑我啊。”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没错,背脊愈发挺直,“说我下药,还说我写信,表兄手中可有证据?”

自迎亲之时她就已经让身边婢女去寻了周嬷嬷,藏好在自己院中。

那多余的药应当也被带了回去,两无对证,柔宁郡主更是不慌,反而不忘同长公主抱怨两句,好为自己找好最为坚固的后盾。

一旁的谢嘉景闻言,脸色也很是难看。

他想让柔宁闭嘴,又害怕会彻底引起赵修衍的怀疑,只能寻着时机给柔宁打着眼色,怎奈何他这个妹妹半点都不上道。

在对上谢尚书意味不明的目光时,他也只能将将打住这场无终的暗示。

赵修衍随手将那半张宣纸扔到柔宁脸上,径自看向长公主,“柔宁是姑姑幺女,她的脾性、她的字迹,姑姑应当都再清楚不过。”

他力道不轻不重,叠了一折的宣纸狠狠擦过柔宁脸颊,在她白皙无暇的脸上划出一道浅淡血痕。

宣纸也缓缓飘落在侧,落到长公主手边的几案上。

长公主狐疑地扫了赵修衍一眼,没理会柔宁的尖叫,兀自拾起宣纸、展开又从头读起。

不长不短的一封信,只须臾便能看完。

话中的意味,更是再好理解不过。

“柔宁,是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你怎么能……”

替代、睹人兴情、重修旧好……

手起笔落,每一个字词都像是在往阮瑟心里落软刀子。

原本阮瑟与孟容璎容貌相似就是不能说的忌讳,她偏还要妄自揣测、火上浇油。

哪一个女子能受得住这番打击,只是看着墨迹,长公主心头就不由一哽。

像是气急,长公主立时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扇了柔宁一巴掌,“我原以为你只是任性,万没想到你愈发过分,竟敢做出这种事。”

挑拨离间、见不到旁人半分好。

柔宁郡主一瞬愣怔过后,止不住大声反问道:“娘,你怎么能为了阮瑟打我?”

“你怎么也相信表兄的话,我从来没给阮瑟写过什么信。”

“一定是表兄,他心生不满,就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

“又不是我把阮瑟从息州带回上京,也不是我把她当做孟姐姐的替身……表兄祸水东引,难道不应该好好审视自己吗!”

像是没说够,像是要报这一掌之仇,柔宁不顾赵修衍愈渐阴沉的脸色,肆无忌惮地说破一切隐晦秘辛,“如果不是表哥先动了寻替身的心思,又怎么会有今天这种局面?”

“你若要动怒,阖该先去国清寺忏悔一夜,再来寻我的不是。”

作者有话说:

“弃绢箧笥中,恩情中道绝。”一句引用自汉·班婕妤《怨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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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心一号选手上线,并对狗子发动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