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不同
◎“没有人能替代她。”◎
檐外落雨声势渐大,哭尽这一日的喜气与欢愉。
花厅内,柔宁郡主捂着被扇得生疼滚烫的脸颊,理直气壮地质问着赵修衍,“今日有这种局面,表哥也功不可没。”
“若你始终磊落坦荡,又怎么会害怕东窗事发?”
声声控诉,她急于摘清自己,将一切罪由都归咎到赵修衍身上;更是胸有成竹,像是已经看穿赵修衍的一切打算。
长公主几次阻拦都没能拦下她的口无遮拦。
不自觉地握紧双拳,赵修衍怒极而笑,“这些话,都是孟容璎教你说的吧。”
“本王何时承认过,带瑟瑟回京是为了让孟容璎吃味,好与她重修旧好。”
“她也值得本王这么做吗?”
临面一个他从未动过情的女子,未有旧情,又何谈重修一事?
柔宁郡主一怔,“怎么可能?你当年明明同孟姐姐定过亲……”
恰不过是三四年前的事,她与孟容璎又一向交好,对定亲一事记得再清楚不过。
得孟容璎亲口相告时,她更是喜不自胜,乐见其成。
当年上京城中多少闺秀都将赵修衍视为梦中良人,亦有不少世家夫人入宫试探过惠妃娘娘的口风,皆是无果。
唯有孟容璎入了惠妃娘娘的眼,得了赵修衍的青睐。
对不喜欢的女子,他一向敬而远之,儒雅谦和之中不乏冷然疏离。如若不是他爱慕孟容璎,又何须同意这桩亲事。
尽管这桩亲事无疾而终,尽管不久之后孟容璎便改嫁他人。
可再这两三年之中,赵修衍流连燕欢楼,从未迎妻纳妾。
唯一破例能住进雍王妃的阮瑟,容貌也与曾经的孟容璎有着九成相似。
桩桩件件,旧情新欢的差别堪称一目了然。
又怎么可能不是如此?
“定亲……”赵修衍冷笑一声,一步一步走近柔宁,“孟容璎就没知会你,孟家的傅姨娘是怎么来的吗?”
甫一对上他沉沉冷然的目光,柔宁郡主腰背依旧挺直,没有丝毫歉疚地反驳道:“我又不是孟家的人,孟国公纳妾养人与我何干?”
只是不断后退的步伐终究泄露了她内心的慌乱与害怕。
“是吗?”
“那你也不是雍王府的人,为何要处处针对瑟瑟?”
柔宁郡主张嘴,半晌都在支支吾吾,拿不出一个恰当的理由。
单看赵修衍今日的态度,她都知晓不能说出真话。
不然她的日后更是不好过。
退无可退,柔宁的后脚碰到几案,撞出不轻不重的声响,茶水倾时漾出,顺着桌面洇湿她衣裙。
她下意识抓紧了长公主的宽袖,倏尔想到方才那封莫名其妙的信,“娘……我也是不想表兄后半辈子都对着一个替身睹人兴情……”
“我明明是为了他好……他还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一封假信就来污蔑我。”
“娘,你要替女儿做主啊。”
长公主恨不能拂袖离去,不再理会这个不分时宜、更不会察言观色的幺女。
可这毕竟是她亲生女儿,即便有错负身她也不能不闻不问。
看了一眼谢尚书和谢夫人,长公主擡手又掌掴着柔宁,力道分毫不减,疾声斥道:“为了修衍好,你更不应该插手此事。”
“那封信明明就是你的亲笔,还要否认。”
不止字迹一模一样,便连语气都相似。
理由同是为了孟容璎,确是柔宁无疑。
除了她,放眼整座上京城都没人有胆量和机会做出这等事。
连续受了两巴掌,还都是因为她没做过的事,柔宁郡主再难挨心中的委屈,泪水登时涌出眼眶,尖声喊道:“到底我和阮瑟谁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不就是人走了,你让表兄再找回来就好了。”
“以莫须有的名义打我,阮瑟就能突然回来吗?”
起初她只是想让阮瑟昏迷半日,彻底错过这一场大婚,令她颜面尽失。
变成如今这样并非她本意,又不是她挑唆阮瑟悔婚、更不是她赶走阮瑟的。
一个两个全怪罪到她头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柔宁咬唇,愈发不服气地瞪着长公主,不肯低头,更不愿道歉。
“瑟瑟是不能立即回来。”
任由他这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女歇斯底里地哭喊完,始终缄默的谢尚书倏然开口。
明是在反驳柔宁的话,他的目光却落在赵修衍身上,凌厉审视,“可瑟瑟回来之前,还是要把这些乱账算清楚。”
“哪怕她悔婚离开谢家,上过谢家族谱,便还是我谢家的女儿。”
“她不欲深究,我当父亲也要为她做次主。”
阮瑟在纸笺中言明一切,又留下一封与谢家断绝关系的信书,显然是想让谢家置身事外。
万事苦果由她一人担起。
诸多谋算中,她才是最无辜、又备受牵连的人,偏还想要以一己之力为谢家尽最后一份心意。
她既如此心细,谢尚书又怎么会弃她于不顾。
更遑论柔宁和赵修衍,乃至孟容璎,一个都不算清白无辜。
谢尚书起身,看向谢二爷和长公主,“郡主的事谢家原不便插手,也不应过问。劳烦长公主日后对郡主严加管教。”
严加管教四字入耳,有如一巴掌狠狠落在长公主耳侧,滚烫之余更是无地自容。
不在谢家,当着谢家宗族的面问罪柔宁的狠毒行径,已经是留下余地和颜面,护住柔宁的闺名。
本就理亏的一件事,长公主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大哥客气,原就是本宫没教导好柔宁,才惯出她这娇纵蛮横的性子。”
“今日回府后,本宫一定好生看管柔宁,定不让她再惹是生非。”
谢尚书点头,扫了一眼已经平静下来的柔宁,再度添道:“长公主回府时,记得把郡主的身边人也带回去。”
不待花厅内众人反应过来此话何意,谢尚书便扬声朝外吩咐一句,“把人都带上来。”
三两息功夫,谢家的护卫就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周嬷嬷和小丫鬟进了花厅。
两个人口中皆被塞了麻布,双手被绑负后,不能言语。
甫一见到柔宁郡主,那丫鬟就开始呜咽,双膝着地,跪着朝柔宁郡主走去;相比之下,周嬷嬷就安静许多,像是还没缓神。
“回大人,方才属下在搜府时见这丫鬟鬼鬼祟祟地进了琳琅阁,给人喂药,试图带走偏房的财物,这才将人绑了起来。”
听清楚原委,柔宁郡主高悬的心蓦然落下,“手脚不干净的丫鬟而已,之后府中自会发卖出去。”
“喂下的是什么药?”
仔细瞧了两眼周嬷嬷,谢嘉景不顾长公主的眼色,蓦然开口问道。
双目失神,神态迷离,显然人还没从迷药中彻底清醒。
不知怎的,他忽的想起在琳琅阁卧房中嗅到的那一股迷香。
护卫连忙将搜刮而来的一小包迷药递上前,“属下只知晓是迷香,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拆开,纸上的迷药赫然只剩下一半,散乱无状,明显是在慌乱之时被人收起来的。
撚了一点点香末,谢嘉景低头轻嗅一下便又合纸包好,看向赵修衍而后点头,“和卧房内的迷香味道很是相似。”
“是荔贝香。”
不算罕见的迷香,但在上京城中也并不多见。
这种香在大胤南境更为常见,流入上京后便开始坐地起价,寻常药铺自然不会舍近求远,用高价收一味只是稍显少见的迷香。
能寻到这处门道的,都不会是无权无势的人。
至少这不会是一个丫鬟能轻易得到的东西。
赵修衍眸色淡淡地看向长公主,“方才姑姑既然说要严加管教柔宁,也该先给柔宁换一些伺候的丫鬟。”
“本宫知道。”
承下小辈的话,长公主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容,狠狠瞪了柔宁一眼。
若非看在她两侧脸颊皆已经发红微肿,长公主恨不能再扇她一掌,好彻底扇醒这个成事不足、只知谋害旁人的幺女。
谢家护卫亲眼看到的事情,辩无可辩。
这丫鬟能给周嬷嬷下这么名贵的荔贝香,卧房中又燃有一样的迷香,从何处而来、又是谁人所下,几乎是不言而喻的答案。
“嘉景,把人带走。”
忍着怒火瞪了一眼偏要掺和进来的小儿子,长公主深呼一口气,勉强远离这等混乱,“本宫先带柔宁回去问话,你且留在谢家,若有事再差人回府。”
“等谢家事处理完后,我再回去。”
谢二爷应声,朝小儿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快跟上,将将擦肩时不忘低声嘱咐道:“好好管教柔宁是一回事,你有错就认,不能再惹你娘生气了。”
“听见没有?”
“知道了。”一边指挥着谢家护卫押上人,谢嘉景一边重重点头,习以为常地应话,“爹你也早点回府。”
待长公主一行人离开后,谢尚书这才看向赵修衍,心中早有估量,“瑟瑟的事,日后不劳雍王殿下费心。”
“与雍王殿下的亲事就此作罢,瑟瑟不需要一个只将她当替代的丈夫。”
在波诡云谲的朝堂中沉浮数十载,谢尚书自认阅人无数,也与大大小小、各有古怪的朝臣世家打过交道,却从未遇到过如赵修衍这般荒唐荒谬的人。
将好好一姑娘当做旁人的替代,口上无情,举止之中又满是感怀和追忆。
全然与背叛无异。
没有女子受得住这样的欺辱。
自怨不得瑟瑟知晓真相后会选择悔婚,孤身离去。
若一早闻知赵修衍是怀着这种心态迎娶阮瑟,他定然不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