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片糕最大的乐趣就是撕落成片的过程,如今赵修衍都替她做了,阮瑟只能轻哼一声以示不满。
赵修衍净过手,自知理亏,“方才等你时无聊,便尝了几块。”
“今晚这些就当是我用了。”
“你若喜欢,明日我再带你去宴觞居。”他面无羞色地提议道,“正好本王休沐,可以陪你在上京城中游逛。”
“你来上京这许久,我还未与你一同走过。”
听到这话阮瑟哪里还不明白,她侧目瞪向男人,手上更是不曾留情地在他腰间狠狠一掐,“你就是故意的。”
“谁要同你一起游逛,我嫁衣还没绣完呢。”
离着三月二十不到半月时日,阮瑟哪里还有闲心与他修衍同游。
更何况无论有事无事,她都不愿,更没这个心思。
又不得不应付于他。
“之前去行宫前,我记得你已经在收尾了。”
像是不拥着她就不舒服一般,赵修衍一面问道,一面轻车熟路地环上她腰身,“还余下多少?”
以许姑姑的手艺,怕是后日就能绣完。
阮瑟歪头,在心里估摸好时日,“大概还有三四日吧。我绣得慢,又想绣好,免不了要下一番苦功夫。”
“母亲还在世就同我说过,女子嫁人事关一生,嫁衣上更不能有分毫含糊。我的女工不算好,只能请许姑姑多加指点。”
“夫人在天之灵,知你这般认真思念她,定然会欣慰的。”
双手一动,赵修衍把阮瑟打横抱起,好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当年七八岁的小姑娘,而今也该嫁人了。”
“还有一个月,你就是本王的王妃了。”
他半搂半抱着阮瑟,下颔顺势搭在她肩头。
“是啊,再有一个月,我与王爷就相识半年了。”如寻常一样,阮瑟指尖落在他肩上,随心所欲地应声,“我若没记错,王爷生辰在五月。”
“正好是在成亲之后。”
除却那些容易惹起赵修衍疑心的话,她已经不想仔细揣摩他话中的意味,更是竭力阻止着心湖中泛起涟漪。
总归都是假的,他是逢场作戏,她又何必认真。
同阮吴氏虚以委蛇三年,这点表面功夫她尚且端得住。
青丝尽数垂落,时不时随着她的小动作拂过他小臂,引起一阵轻柔又酥麻的痒意。
招得赵修衍不由得轻轻握住她发尾。
“是在五月,端阳之后。”赵修衍微微侧首,啄吻不断在她脸侧流连,耳鬓厮磨,“怎么,瑟瑟也想为我准备生辰礼吗?”
仔细论起来,他已有四五年没有大肆操办生辰宴了。
从前在边关,行军打仗多有匆忙。
西陈时有挑衅,军中上下都不敢有松懈。他日理万机,哪有多余的心思再去思虑生辰。
再之后生变,他更没将生辰放在心上。
每逢五月初十,不过是简单地和谢嘉景、高瑞再小聚一场。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可此时闻听阮瑟提起生辰,赵修衍心下无端生出些许期冀,夹杂着微不可知的祈盼。
“礼尚往来,这不是应当的吗?”
“王爷想要什么。”
阮瑟浅笑,为他造一座空中楼阁,“四月泰山祭祖后,王爷若是得闲,不如我们随处游逛,也好散散心。”
“你想去哪里?”
“息州、怀州,如果可以还想去南秦。”阮瑟应得十分痛快,似是早有答案。
“母亲留下的太多缥缈,寻不到她故乡故人,我能去她曾云游的地方停留几日也好。”
“好。”稍带急切的浅吻辗转至她唇畔,赵修衍的声音都变得略微含糊,“到时南秦应当也会传回来些许消息,我们再去边陲看看,或就能遇见母亲故人。”
阮瑟被他环住腰身,无法后仰,只能半躲半迎着他愈发飘如大雪的细吻,同是发出一声模糊的回应。
顾及她的身子,裹着喘息的吻渐渐收停,赵修衍双手放在她腰际,嗓音低沉微哑,“等你身子好后,再过两日……”
“应当快了。”
阮瑟半倚半靠在他肩头,似是羞恼地探手捂住他双唇,“那时再说……”
欲言又止、似娇似嗔,言辞中更是携着无尽撩人意味,惹得赵修衍又在她柳腰上轻揉一下,以示威胁。
阮瑟并未阻止他,仍旧是一句笑语。
只是在赵修衍看不见之时,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之下,她的眸中满是清冷,波澜不生,春风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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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日柳枝飘绿,催醒桃花,万物逐渐葳蕤;只是春风仍不解人意,时暖时凉,裹挟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让阮瑟在无意之中便染了风寒。
低烧两日,喝过不少苦中药后,她这才觉得神思清明些许。
只是后脑仍时不时作痛,嗓音也随之低哑,说话时都有些难受,不复从前的清丽啼啭。
她抱恙这几日,赵修衍几乎都在府中处理事务,鲜少出府;暂有得闲时,他又赶忙从前院过来看顾她,两边都不能轻易放手。
阮瑟努力屏息、闭眼,一口喝尽中药后,连忙探手撚了一块玉露团尝着。
薄荷和奶酪的清甜霎时冲淡了中药的苦涩,她不甚开心地皱眉,半是抱怨道:“风寒难受,喝药更难受。”
“幸好在低烧前一日,我把嫁衣绣完了,不然还不知要耽误到何时。”
她明是尚在病中,整日里都无精打采的,偏还念着那件将将完工的嫁衣。
赵修衍顿觉好笑,心下却不由一暖。
他坐在床沿,半倚半靠着床柱,好让阮瑟能躺在他怀中,“今日才三月十六,尚有二十天,这两日绣不完也不着急。”
“王爷说得好生轻巧。”
阮瑟撇嘴,愈发不开心。
她嗓音太过沙哑,说话时都觉有不少沙子在其中摩挲,很是难受,“只可惜我这两日在病中,即便嫁衣绣好也不能穿给你看了。”
一场风寒将她折腾得太过羸弱,唇色苍白,实在与那艳烈如火、飞鸾浮云的嫁衣不相衬。
“再过两日又要去谢家,更不能见你了。”阮瑟有些遗憾道。
谢家礼节本就繁重,加之宫中规矩亦不少。
大婚前一日需在谢家拜别祖上,以求姻缘美满、善始善终;大婚那日更是繁忙,自早起梳妆开面至黄昏迎亲,一整日都要忙得脚不沾地,礼节上丝毫不能出错。
还有成婚后一日,进宫面见皇帝太后;之后的三朝回门……
足足要学半个月的礼仪,她只是想想便觉头疼。
后脑愈发作痛。
赵修衍复上她的手,十指相扣,“半个月不见你,我又岂能舍得。”
“不能试嫁衣便不试了,等大婚之日我将你迎娶回府,自会见到的。”
“留到那日或会更欣喜。”
“好,那就留到大婚那日。”有些艰难地直起身子,阮瑟在他下颔处蜻蜓点水,“王爷先去忙吧,我刚用了药,稍睡一会儿。”
“等醒后我再让丹霞去前院知会陈安一声。”
赵修衍轻“嗯”一声,护着她平躺回床榻上,又为她压好被角、在她眼尾回以一吻,“等你睡醒我再来寻你,好好休息。”
直至看着阮瑟闭目入眠,逐渐熟睡之后,他才擡步离开卧房,径自回到前院继续处理堆积一案的朝中琐事。
确认赵修衍和陈安都已经离开,寻着周嬷嬷也不在的间隙,丹霞轻手轻脚地进了卧房,阖上门绕到内室,俯在阮瑟耳边低声道:“小姐,王爷和陈安已经离开了。”
“周嬷嬷呢?”
阮瑟缓缓睁开眼,眸中清明尤甚,嗓音依旧低哑,“东西昨夜都送过去了吗?”
这两日因着她生病,玉芙苑都忙作一团,正巧能让丹霞入夜后悄悄去到回雁苑。
她和崔婉颐定下的交接时日恰是昨日。
“送过去了,只我放下的一瞬就被拿走了。”丹霞忙不叠地点头,忽觉惊奇地说道,“他还留下这个。”
她从袖中摸出一张被卷成小筒状的信笺,递给阮瑟,而后开始交代周嬷嬷的去向,“从行宫回来后周嬷嬷时常不见人影,奴婢也不知道嬷嬷去了哪里。”
“或是去见柔宁郡主了。”
阮瑟半撑起身子,展开纸笺,其上赫然描摹着一道鸾鸟图腾。
确实是崔婉颐的人无异。
至于周嬷嬷……
她本就是将离之人,不论柔宁郡主和孟容璎意欲何为,都与她无甚干系。
多与身外之人纠缠,只会让她分心分神。
无多裨益,更不值得。
该还回去的债,她终有一日会奉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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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知阮瑟身子抱恙,谢家在三月二十这日到雍王府接人时特意选在了午后,好让她早上休息得当。
彼时赵修衍并不在府中,只简单知会了管家几句话后,阮瑟便带着丹霞与周嬷嬷一同踏上马车,赶赴谢家。
雍王殿下即将迎娶谢家六小姐的喜事一早便传遍整座上京城,兹事体大,宫中一早差了教习姑姑赶到谢家,只等阮瑟进府就开始指点她的礼节。
之后几日阮瑟都过得十分充盈、格外累倦。
清晨分给宫中的姑姑,一遍又一遍地习练大婚当日以及为太后皇上敬茶的礼仪;午后交给谢家的嬷嬷,继续往返来复地熟练拜祭宗祠的礼节。
忙碌程度与月前的认亲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直至三月廿六——崔婉颐临行的前一日,阮瑟才终于得以喘息,午膳后同嬷嬷暂时告假,乘着马车去了公主府,为崔婉颐饯行。
缘着提前得了赵修衍的吩咐,周嬷嬷对与西陈公主相干的事都格外敏感,“公主明日离开,娘娘只为公主送行,何须今日再去一趟?”
“今日饯行宴,明日送行,总归是不一样的。”
阮瑟整理着衣袖,神色不冷不淡,“况且西陈公主救我一命,我能为公主做的事不多,多送一程总是好的。”
“明日京外的夫人小姐更多,有些体己话不便说。”
言罢,她笑着看向周嬷嬷,“嬷嬷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明是如春风般温和的浅笑,周嬷嬷却觉得阮瑟并不似寻常时候一样好说话,不敢再问下去,她摇头,“是奴婢逾越,还望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
掷下轻巧二字后,阮瑟阖目养神,并未再出言。
如前次一样,甫一下了马车,阮瑟便直接被侍卫迎入府中,畅通无阻。
今日公主府小设筵席,前来赴宴的多是与崔婉颐交好的夫人小姐。
宴后有留在崔婉颐身边与她闲聊告别的,亦有辞行的。
阮瑟来时筵席已尽,府上只留有三两小姐,谢嘉筠亦再其列。
尚且不待她行至院门前,谢嘉筠便笑着朝她招手,“瑟瑟,你可算来了,我和婉颐都等你好久,险些以为你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