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离开
◎她终究会回到应行的归宿。◎
“怎么会。”
阮瑟笑道,挥手让丹霞将锦盒呈上前,“公主明日离开大胤,我特意备下一份厚礼,明日再送就太迟了。”
锦盒精致华美,比放置寻常赠礼的锦盒宽长许多,亦是不便于行。
只一眼便会让人开始猜测搁置其中的珍宝。
崔婉颐未料到阮瑟会如此慷慨,惊诧过后调侃道:“你这哪里是来送我的,分明是想让我也回你一份厚礼。”
一边打趣,她一边吩咐琉月去接过锦盒。
“只可惜我走得不巧,过段时日你大婚,我无法观礼了。”
一旁,谢嘉筠正笑着搭腔,“来日方长。等你日后嫁至大胤,随时都能再和瑟瑟见面。”
“总能遇到你能还礼的时候。”
整座上京城谁人不知,西陈公主崔婉颐与楚家嫡长子楚景瑞两情相悦,去岁便由沈太后做主,去信西陈太后,一同牵好了这根和亲的红线。
此次崔婉颐回西陈,一是因为十年之期已到,其二便是她和西陈宫中要着手备下和亲事宜。
等她下次再来大胤之日,便是和亲之时。
“确实是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崔婉颐眉花眼笑,看向阮瑟的目光中别有深意,“但和亲还早,时事易迁,日后如何我也不知。”
她指了指书房,提议道:“趁着今日我还在上京,尚余时间。娘娘若是得闲的话,与我存留一份证据可好?”
“或是字据,或是墨宝。”
周嬷嬷站在不远处,闻言露出为难的神色。
还不等阮瑟有应,她上前一步,厚着颜面低声道:“娘娘,您该回府了。嬷嬷还在府中等着您。”
阮瑟同西陈公主接触得越多,她到时越没有办法交差。
毕竟她隐约能感觉到,在雍王殿下眼中,娘娘根本没有必要为崔婉颐送行,更遑论是提前一日的饯行。
“嬷嬷说黄昏之前回府就好。”阮瑟桃花眼半阖,不悦地睨向身后人,“周嬷嬷这么着急回府,莫不是赶着去见谁?”
语气平平,偏又暗含威胁,再不复从前对她的和善亲近。
像是能看穿她的一切打算和心思。
“奴婢不敢。”
周嬷嬷心下叫苦连天。
这段时日她时常不在阮瑟身边,本就有些心虚,再一听阮瑟这番话,只怕自己已经被抓到把柄,哪里还敢再出言阻拦。
“只是怕耽误娘娘。”
“谢家嬷嬷都不怕,你怕什么。”谢嘉筠方觉奇怪,不由得上下打量着周嬷嬷,“以往不见嬷嬷横加阻拦,今日倒是稀奇。”
似是想到什么,她恍然大悟,“柔宁吩咐你的?”
她就说,柔宁以往很少一直往谢家跑,近日怎么来得这么勤快。
甚至还小住在谢家。
整日就在她院外不远处转来转去,教人看着就生厌。
周嬷嬷大惊,连忙跪下向阮瑟请罪,“娘娘明鉴,奴婢岂敢一心侍二主。”
“奴婢只是担心娘娘身子……”
确实不是二主。
还少了一个赵修衍。
阮瑟似笑非笑地摆手,示意她起身,“嬷嬷在长公主身边侍奉多年,阖该知道分寸。”
“再有下次,你便回郡主身边伺候吧。”
她正想着该如何打发周嬷嬷,不料周嬷嬷自己急于求成,倒是给了她好由头。
不知柔宁郡主私下里到底吩咐了什么,才引得一向稳重的周嬷嬷都失了分寸和耐心。
应当也是一场要放在她身上的好戏,只可惜她看不到了。
懒得再理会周嬷嬷和柔宁郡主的那点心思,阮瑟转而同崔婉颐颔首致意,与她一道进了书房。
见状,自知不能再惹恼阮瑟,周嬷嬷暗中朝丹霞挥手,好让她赶紧跟进去。
谢嘉筠一手支颐,把周嬷嬷的小动作都看在眼中,不由轻嗤一笑,“嬷嬷对娘娘当真是忠心耿耿,若是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嬷嬷从前做过狱卒。”
看阮瑟看得这么紧,生怕她会逃跑一般。
就算阮瑟上次出事时的确是与崔婉颐同在一处,但那也全是敬王的谋算,与婉颐、与西陈都无甚关系。
何必如现下这样草木皆兵。
谢家和长公主府多有往来,谢嘉筠与长公主也亲近,从前对周嬷嬷的印象尚且不错;此时她心念一动,好意提点道:“你若是受人威胁,不如早日告知娘娘。”
“在尚且还能收场的时候收手,你还能好好留在上京城。”
周嬷嬷低头,只盯着绞放在身前的手,“三小姐说笑了。奴婢在长公主和娘娘身边伺候过,没人会威胁奴婢。”
闻言,谢嘉筠挑眉,不欲再多说。
总归这把野火烧不到她身上。
她又何须大费周章地去浇熄火苗。
许是顾念着周嬷嬷还在院中监看,不到一炷香时间,阮瑟便与崔婉颐一齐出了书房。
她怀中还抱着一幅字,指尖夹杂一张纸笺,冁然一笑,嗓音依旧略微沙哑,“等明日巳时再去京外送你一程,便真的要同你再见了。”
“日后总还能再会的。”崔婉颐松开她的手,瞥了周嬷嬷一眼后问询道,“午宴时你没来,晚膳要留在府上吗?”
“全当是我们三个人的饯行宴了。”
缘着背靠沈太后和楚家,今日来公主府的女眷并不在少数。
其中虽不乏有与崔婉颐相熟的,但大多都是人情往来的礼节与客套从,崔婉颐亦是在耐着性子应付她们,并不算轻松。
远不及与谢嘉筠和阮瑟相处来得自在舒适。
“不了。”阮瑟摇头,“回到谢家后还有不少事要打点,晚膳后有些来不及了。”
“等你之后回大胤,我们再小聚就好。”
“路上要平安。”说着,她把手中的物什递给丹霞,回身与崔婉颐浅抱一下,“待你回到西陈后,得闲时记得给我和嘉筠递信。”
崔婉颐一一应下,隔着春衫轻拍着阮瑟纤薄的后背,“你也是,要与王爷姻缘美满幸福。”
临了辞别几句后,阮瑟便松开崔婉颐,征询了谢嘉筠意思后,两人一同离开公主府,折返启程回谢家。
院外,小径上青石错落有致,一旁的玉兰正是花郁,浅淡清香愈发迷醉,沁人心脾。
谢嘉筠与阮瑟并肩而行,丹霞抱着字画和周嬷嬷走在后面,其中刻意与前面二人隔开一段距离。
稍稍侧眸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周嬷嬷,谢嘉筠垂眸,压低声音,话语只回荡在她和阮瑟两个人的耳畔,“柔宁近日住在谢家,怕是要住到四月中旬。”
恰是在她与赵修衍成婚后、三朝回门之时。
太过巧合的时间,再加上这两日周嬷嬷格外明显的反常,谢嘉筠不得不多心,提醒着阮瑟好让她也多提防几分,“柔宁是周嬷嬷看着长大的,旧主情谊难忘,若她手中再拿捏住些许把柄,或对你不利。”
“这几日你多留心周嬷嬷,大婚那日也要小心,柔宁笨起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你的婚事,不能毁在她手上。”
雍王殿下与谢家六小姐成婚在即一事备受瞩目,越是临近婚期,越是有人期待这桩婚事。
四月初六那日,怕是整座上京城都在紧盯着雍王府和谢家,不能出半分差错。
更不能被柔宁毁掉,日后于阮瑟名声有碍。
阮瑟波澜不惊,款步而行,“柔宁郡主不敢。”
“她赌不起谢家,更赌不起谢尚……父亲的态度。”
言罢,她莞尔浅笑,安抚着谢嘉筠,“不必忧心,婚事会如常的。”
最大的变数,从来都不是柔宁郡主。
见她如此淡然,谢嘉筠也只得放下心,话锋一转聊到雍王府那边的事。
阮瑟只偶尔一笑置之,浅应三两声。
直至出了公主府,两人分别踏上两辆马车后,近日有关赵修衍和谢嘉景的一切才戛然而止。
马车里,阮瑟铺展开崔婉颐送她的那幅字,目光自上而下扫过,又在印章处多作流连。
明知一旁周嬷嬷也在借着余光偷看,她仍旧没有任何避讳,落落大方而又坦然。
半晌后,她这才缓缓收起卷轴,“嬷嬷日后会离开上京吗?”
“不会。”
下意识绷直身体,周嬷嬷悄悄打量着阮瑟的神情,斟酌答道:“奴婢在长公主身边伺候数十年,已经习惯了上京,回乡反而不适应。”
想起阮瑟在院内警告她的话,踌躇许久后,周嬷嬷再度低声开口,“娘娘是要赶奴婢离开了吗?”
“怎么会。”
“嬷嬷在我身边伺候近半年,我怎么舍得嬷嬷离开。”
阮瑟乜斜一眼如坐针毡的周嬷嬷,“今日之事我可以不同嬷嬷计较,下不为例。”
周嬷嬷如闻大赦,点头应声,像是赎罪一般忽又关切道:“奴婢听娘娘嗓子还不利落,回去后奴婢再替娘娘做一盅梨蒸如何?”
自三月中旬阮瑟染了风寒后,哪怕她低烧已退、头痛亦缓解许多,但嗓音仍旧有些沙哑,久不消褪。
日日用着梨蒸,她阖该早已好全,可周嬷嬷方才听着她嗓音又稍稍发沉。
“嬷嬷安排就是。”阮瑟下意识抚上颈脖,轻咳几声,暗自发觉无异后这才吩咐道。
话落,她没有再开口,搁置好卷轴后便浅靠在软枕上阖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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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着半个午后都在公主府,甫一回到谢家,不等阮瑟多休息片刻,谢夫人便差人请她过去,一同商定好去宗祠拜祭祖上时所着的衣裳、所佩戴的头面。
谢夫人早有准备,月余前便差人备下四五套成对的裙裳簪钗,只等阮瑟定夺下来,并不需要多耗功夫。
顺道陪谢尚书和谢夫人用罢晚膳后,她这才回到琳琅阁,继续同嬷嬷规正细节。
亥时过半入睡,卯时过半起身,直至坐在铜镜前梳妆时,阮瑟还有些困倦难消,不由得捂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娘娘当真不再小睡一会儿吗?”周嬷嬷替她挽着长发,见她仍有困意,低声问道。
“巳时公主就要离京,耽误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