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殿内顿时雅雀无声。
知情者看着被当众求娶的当今圣上一言难尽。
不知情的看着黑了脸的游骑将军心惊胆战。
游骑将军与其军师祭酒的情谊人尽皆知,游骑将军都能带着自家军师同席宴饮,怎么可能会将伴侣拱手相让,没看这脸色都像要杀了拓跋桓一样。
简寻捏碎了酒杯,碎片扎进皮肉里,鲜血直流。
宁修云轻叹一口气,侧身和侍者要来巾帕,给简寻的伤口清创、包扎。
对刚才表明爱意想要求娶的拓跋桓真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裴延和宁喧的反应也很迅速,宁喧带着点怒意说:“拓跋首领,恕孤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将军与其爱侣情投意合,相信你也不会愿意拆散他们。”
拓跋桓愿意极了,但他自然能听出大启太子的拒绝之意,心中不免遗憾。
他的母亲就是被第一任丈夫放弃,掳到拓跋部王庭去的,所以他一向以为,大启人并不在乎这个。
没想到这位游骑将军对他的爱人这般忠贞不渝。
拓跋桓在灵山寺相遇之后就派人打听过那日见到的爱侣,知道他们的身份之后,对当堂求娶的事更加势在必行。
如今当场被大启太子拒绝,有意再争辩几句,但侧后方的侍者轻轻咳了几声,劝告之意十分明显。
如果拓跋桓此时仔细打量,就会发现侍者身形颤抖,额角隐隐冒了些冷汗出来。
这名侍者是沈军师——沈三留在拓跋桓身边的,游骑军中军师祭酒是什么身份,宣和帝的护卫营中人尽皆知。
侍者陡然听见拓跋桓冒出求娶言论,只觉得自己大难临头很快便要身首异处,命不久矣啊。
你知道如今殿上那位是谁吗!?连求娶的话都说得出口?
拓跋桓被宁喧严词拒绝,又被侍者阻挠,便也知道事不可为,他一向能屈能伸、突出一个随遇而安。
而且从侍者这幅焦急的样子来看,他这一出戏做得很成功,估计沈军师今晚就会杀到驿馆,逮住他耳提面命一番。
到时候……到时候他就躲大将军身后,总归不会丢掉小命。
但他也委实不是只在做戏,那白衣青年、游骑军的军师祭酒,的确是拓跋桓见过最俊美的大启人。
“再看一眼,本将军便把你两只眼珠挖出来喂狗。”简寻一只手被宁修云握着处理伤口,另一只手将佩刀抽出,狠狠钉在面前的矮桌上。
拓跋桓被简寻狠厉的目光盯得一抖,下意识就像往人群身后躲,脚刚挪了一步,就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是首领,只能在众人之前,而不能躲在后方。
大殿里顷刻间落针可闻,所有人目光都在游骑将军和上首位置的太子之间徘徊。
按照大启律法,除了御林军,任何人在皇宫内不得佩刀,尤其是宫殿之上。
但游骑军不一样,游骑军这位主将更不一样,有宣和帝暗中授意,简寻今日就算把拓跋桓直接斩了都没人敢阻拦。
众臣自然不希望在北方草原归顺的主要关头出现这种突发事件,此刻一个个表情分外复杂,不想让简大将军在大殿动刀,也没有胆子上前阻拦。
游骑将军凶名在外,此刻冲冠一怒为蓝颜,万一怒火中烧间把他们当乱臣贼子砍了可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宰相大人,是时候出手阻拦了啊!!
或许是群臣在内心的呼唤起了作用,裴延俯身在宁喧耳边低语几句,宁喧于是轻咳一声,道:“此事不要再提,和亲一事,父皇另有安排,择日孤再与拓跋首领详谈,拓跋首领以为如何?”
宁喧说话沉稳,明里暗里对简寻的包庇却丝毫没有遮掩,连点斥责的话都没说。
经此一役,众臣对游骑将军在大启朝堂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认识。
拓跋桓点头应了,在侍者的带领下落座,以裴延为首,众人就北方草原归顺大启一事开始详谈。
气氛看似活络了起来,唯有简寻所在的位置,长刀横在桌上,宫人正在收拾打翻的碗碟,被冒犯过的游骑将军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显然是还没消气呢。
宁修云微微侧身,问:“气不过?”
简寻轻哼了一声,表达了肯定的意思。
“那你不如去试试?”宁修云低声笑道:“沈三前几日送来的奏报上说,拓跋桓身边有个武艺高强的大将军,对这个傻瓜首领多番维护,你若是能在他手下要了拓跋桓的命,我就不追究此事。”
“陛下此话当真?”简寻立刻狐疑地反问,直觉这里有猫腻。
宁修云说:“我也想看看这位大将军和你之间孰强孰弱,萧郎……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简寻立刻道:“自然不会。”
既然是宁修云想要,就算是明着把简寻往火坑里推,简将军都不会说一个“不”字,更何况他对拓跋桓几次的行径实在厌极,没有不去尝试的道理。
简寻心里的郁闷都因这个决定散去了些许。
两人在众人隐晦的视线里若无其事地咬耳朵,见到这一幕的人不禁在心中感叹两人的确感情甚笃。
简大将军阴郁的表情在他家军师的安抚下明显平静下来,群臣欣慰,幸好还有军师祭酒在旁,否则游骑将军年轻气盛,在国都待个十天半月,朝臣怕都要让他斩去一半。
然而众人此时并不知晓简将军准备做什么大事,否则弹劾的奏折此时会和雪花一样飞上太子的桌案。
当日宴饮结束,拓跋桓与一众使臣被宁喧送出殿外,派步辇送拓跋桓出了皇宫。
一直到出了宫门,拓跋桓远远地看见了标有胡人旗帜的马车,马车边上一倚了个人,穿着一身黑色骑装,披着斗篷,斗篷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正拎着酒坛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饮酒。
拓跋桓眼前一亮,正要加快脚步往马车边上走,就忽然感觉脊背泛凉,他猛地回头,就见那位游骑将军闲庭信步,从宫门口向他走来,手里的佩刀缓缓出鞘,杀气四溢。
拓跋桓顿时头皮发麻,觉得那刀下一刻就会贯穿自己的心口。
他立刻习惯性双手抱头原地蹲下,高声喊道:“大将军救我!!”
这一句声求救立刻让前后两个将军动了起来。
简寻提刀飞身而至,马车边那人将酒坛子一扔,也疾步上前,从腰侧的刀鞘里拔出一把长刀。
“铮——”
月光下,两把兵刃猛然在拓跋桓头顶几寸处碰撞在一起,雪亮的刀锋之下,拓跋桓像个鹌鹑一样瑟瑟发抖,察觉到那两柄刀僵持不下互不相让,他觉得自己应该逃跑,腿却软得不敢动。
而与这位北方草原大将军对峙的简寻,心中有了些奇怪的感觉。
对方手里那把长刀,似乎与简寻惯用的佩刀是一种制式,这种相似让简寻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只是这一瞬的失神,手下稍微卸了力,对面那人立刻就抓到了破绽,横刀劈来,简寻被突然的力道震得后退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