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喧气喘吁吁地来到宁修云面前,“叔叔,喧儿来道谢了。”
宁修云摸了摸宁喧的发顶,笑道:“喧儿谢我什么?”
“母亲说是叔叔找了神医来给喧儿看病,喧儿已经见好了。”宁喧挺直了脊背,骄傲地开口,似乎想和宁修云炫耀一下他并没有健壮多少的小身板。
“叔叔你看,喧儿是不是更壮了。”
南巡车队到南疆的第一天,宁修云就让车队里的太医一起去给宁喧诊治。
得出的结论和原本的没什么不同,天生体弱,只能用温补的药材养着,能活到几岁都要看宁喧的造化。
不过这千金的药方砸下去,宁喧脸色的确红润不少,似乎还真的长了点肉。
宁修云上下看看,一脸认真地点头:“是壮了,很快就要赶上你爹爹了。”
裴延闻言,手里棋子差点掉了。他没想到太子会对宁楚卿的儿子如此友善。
但再一看宁喧的长相,他又有几分了然。
宁喧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宁修云看他身后没跟着人,顿时皱了皱眉,问:“喧儿怎么到这里来的?你母亲可知晓此事?”
宁喧顿时支支吾吾,有些心虚地说:“就是来了……母亲不知道,我偷偷跑的,姜太医的药太苦了,我喝不下。”
宁修云也是没想到这小子都经历过一次绑架还能这般大胆地偷溜出府,最关键的是,将军夫人居然也没拦着。
不太对劲。
“没人跟着你吗?”宁修云问道。
“有的有的,阿菜跟在后边。”宁喧点头如捣蒜。
这话说完,才有个十几岁的小厮姗姗来迟。
“奴才该死,奴才内急去了茅房,这才来迟了。”小厮跪在地上,神情十分惶恐。
“没关系的。”宁喧十分善解人意地原谅了自己的小厮,没有什么小少爷的架子。
他凑在宁修云边上亲昵地说:“是阿菜帮我我才能偷溜出来的,他很厉害。”
宁修云眸色一沉,“哦?”
边上的裴延也一挑眉,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看向那小厮,发现这人在听到宁喧把他这个逃跑同谋卖了之后,表情有些难看。
宁修云笑着问宁喧:“他有多厉害?”
宁喧有些兴奋地伸手比划,“阿菜告诉我要怎么绕过家里的护卫们,然后给我指路,我才能找到叔叔。”
“是吗?”宁修云意味不明地说着,把宁喧往自己怀里按了按。
宁喧像个小猫儿似的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宁修云身上一直有股淡淡的熏香味,凝心静神,宁喧很喜欢。
年幼的孩童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暴露了多少信息。
宁修云擡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厮,明明是笑着的,但目光却冷厉异常。
他问边上的沈七:“有人跟着?”
沈七点了点头,“应该是将军府的护卫。”
沈七这句话一说完,地上的小厮神情立马更难看了几分。
宁修云抚了抚宁喧的背,漫不经心地说:“拿下。”
那小厮神色陡然一冷,边上的几个护卫立刻上前,在小厮暴起之前把人按住了。
裴延提醒道:“他袖口里有东西,翻出来看看。”
小厮挣扎无果,恶狠狠地盯着石桌边上的两人。
沈七走上前,从他袖口中翻出了一个油纸包,里面放着一袋白色粉末。
“是□□。”沈七下了定论。
裴延沉吟一声,饶有兴致地分析:“在临时太子府杀死宁喧嫁祸于太子,南疆便会内乱,这就是你背后之人的算计吗?怕不是在拿我们当傻子吧?”
宁喧似乎从裴延的一番嘲讽中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忐忑地擡头看了看宁修云,有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厮。
平日里满面笑容的小厮此时凶相毕露,这明显的反差让宁喧吓得瑟缩了一下。
宁修云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没事。”
他示意沈七将人带下去,送去宁楚卿那里。
这小厮背后之人必然是外族,这事关南疆军情,他们不便插手,相信宁楚卿一定能让这小厮把他知道的情报吐个干净。
就算他们没有点破这小厮的身份,也会有将军府的人在关键时刻阻止小厮下毒,宁楚卿做事也还算谨慎。
只是苦了宁喧,知道一直带着自己玩耍的小厮居然是细作,多少有点接受无能,一直到回将军府的时候表情都恹恹的。
宁喧走后,两人的心思都已经回不到棋局上了。
虽然担忧的方向不同,但这个细作意图挑起南疆内乱,也就意味着外敌在寻找突破口欲要对南疆动手。
裴延把原本捏在手里的棋子放下,和面前甚少关心军情的太子分析道:“大启开国时,太祖与南部诸族划江而治,到了宁楚卿手里,这条边境又往外扩了五里,江对岸的大片陆地已经在大启的掌控之中,就是这样的功绩,才让宁楚卿有了‘镇远将军’的头衔,才让宁楚卿有了战神之名。如果再给宁楚卿几年时间,他率军南侵,极有可能再度拓宽大启版图。”
宁修云遗憾道:“可惜,这件事南部诸族也很清楚,他们在宁楚卿的武力威吓下已经开始着急了,所以手段频出,屡屡在南疆境内动手,而且矛头直指宁楚卿的家眷。”
裴延轻笑一声,问:“那殿下觉得,他们还能等到何时?”
“孤离开南疆之前,他们必然会动手。”宁修云笃定道。
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嘉兴帝老了,而最受嘉兴帝钟爱的大启太子在南疆,最有能力的一位皇子也在南疆,若是能在这个时候打下南疆,诛杀两个大启皇子,大启必然会乱起来,那便是北上的好机会。
裴延感慨:“殿下英明。虽说我此时应该劝殿下立刻启程回京,但很遗憾,我也很像留在南疆尽一份力。”
裴延于兵法上也有所造诣,在原书中和简寻、宁楚卿兵分三路攻破京师,只要给这人一个良将,进可攻退可守,的确是个不可多得完美军师。
若是宁楚卿打算就此南下,裴延留下守城也是一道保险。
宁修云睨他一眼,“那就别说了。”
当日晚间,宁楚卿派人送来了从那细作小厮嘴里套出来的情报,南部各土司部族已经联合,以彭氏土司为首,准备向南疆边境发起攻势。
不久之后,一声集结的号角响彻南疆城。
所有人都明白,南疆乱了。
*
南疆军营某处。
“小都统,要来点酒吗?”一位士兵拿着酒坛走过来,将坛口伸向了简寻面前的陶碗。
简寻摆手拒绝:“谢谢,我不喝酒。你分给其他人吧。”
“啧,姓李的,我们小都统年纪还小,喝不来你那烧刀子。”
“这几天都没见小都统喝酒,战场上骑马杀出几个来回也没见一点惧色,小都统实在是少年英豪啊。”
“不过那也是北境来的好酒,小都统没口福,给我来点——”
拿着酒的那位士兵笑骂道:“滚滚滚,我也就这么一点。”
简寻抱着刀听着兵卒们的交谈声,闭目养神。
这是简寻到南疆军的第九天,四天前,西南土司部族来犯,简寻所在的新兵营都跟着上了战场。
这群新兵都只是披甲拿矛的步兵,比简寻多训练了半年有余,但在对敌上明显仍有恐惧之心,整个阵营几乎被训练有素的敌军杀穿,死伤大半,简寻从乱军中夺了一匹马,冲杀出去,直取地方统领首级。
见到简寻擒贼先擒王,余下的士兵终于像有了主心骨一样,跟在简寻身后奋勇杀敌,在援军赶到之前就击退了敌军。
没错,他们本来是有援军的,宁楚卿再怎么想在战场练兵,也不会直接让新兵送死,只是谁都没想到,这群新兵会赢。
众人对简寻的一身武艺心悦诚服,甚至这人下了战场时,只有小臂收了点皮外伤,堪称奇迹。
简寻顺势被提拔为了小统领,手下有近五百人,这个晋升速度堪称飞跃,但见过简寻策马杀敌的人都心服口服。
今日午间他们又打了胜仗,黄昏降临时,一群兵卒聚在一起把酒言欢。
酒不多,只能每人喝道几口,但也足够让人快慰。
简寻很是沉默寡言,他没什么架子,但也不会和手下的士兵促膝长谈,相处的时间久了,这些人也不会强行打扰他。
一般的情况都是简寻闭目养神,其他人在那谈天说地,简寻听一耳朵,遇上有趣的就记下来,权当是为了给宁修云讲故事的时候整理素材。
不过没想到的是,今天的故事主角居然是个老熟人——那个从江城军营里离开的孙教头。
简寻对这个人有印象,后来傅景还和他说过,孙教头离开江城驻军营是带了自己的情人回乡,没想到他也入了南疆军营?
那将八卦的小兵滔滔不绝,好像他亲眼所见一样:“孙兄今日不在,就是因为他的小情人带着膳食来慰问了,前些日子对方回家省亲,最近才回来,孙兄又有好日子过了,还是有家室的好啊……不过我听说,孙兄没能和小情人顺利成婚,因为家里没有允准,孙兄一气之下才带着人离家,自己入南疆军打拼,真是用情至深啊。”
“照你说的,那位小情人这么贤惠,孙兄又一心爱慕,孙家为何棒打鸳鸯啊?”有人疑惑不解。
小兵狡黠一笑:“要么怎么说是小情人呢,这是位清倌,男的,孙兄是想娶他为妻,孙家自然不会让他进门,而且据说,这小情人来头还不小。”
周围人立马来了兴趣,男妻也好,痴情也罢,都没有这句“来头不小”吸引他们。
“别卖关子!说说是怎么个‘来头不小’。”
小兵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回答,突然有人策马过来,马蹄声让围成一圈的人顿时一静。
驾马的人招呼兵卒中的简寻:“简统领,镇远将军有令,军职小统领以上的人要到主营帐议事。”
“好。”简寻应声道。
临走前他遗憾地看了那小兵一眼。
可惜了,这八卦要下次再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