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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两人在院中对弈,一直到明月高悬才作罢。

太子的护卫营不在,简寻必须留在太子身边守夜。

然而卧房里只有一张床,简寻便准备像在江城一样,在房门口守着。

宁修云在床榻边坐下,伸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他过来。

简寻抱着佩刀,没有上前。

“怎么?害怕我吃了你不成?”宁修云懒洋洋地调笑道:“简卿竟然不想与我有一段抵足而眠的佳话吗?现在就这般拘束,以后立了战功回来,真的还愿意进我的门吗?”

“……自然不会。”简寻闷闷地应了一声,动作僵硬地在宁修云身侧坐下,竟比昨日同床而眠更加手足无措一些。

毕竟昨日还有宁喧横在两人中间,到底也不算是独处,不像今天这般,寂静的屋子里,简寻连另一人的呼吸声都听得分外真切。

宁修云看他紧张得不行,便思考着找一个熟悉的话题让简寻放松下来,不要对着他的时候总是如临大敌,好像防备心稍微降下一点,就会被他算计似的。

宁修云靠在床榻边,开口问道:“你说你师傅带你混进过南疆战场,看样子他也是个有能力的人,但是训练你的方式实在有些冒失。”

听宁修云说起他的师傅,简寻连忙给自己师傅正名:“师傅他老人家武艺高强,行事手段确实鲁莽,但很有用。”

宁修云有了些兴趣,问:“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简寻如今的性格有他父亲的影响,有敬宣侯和傅如深的教导,但更多时间他是从那个学武师傅身上学到为人处世的道理。

能把简寻养成这样,宁修云自然会好奇这位师傅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很快宁修云就知道了,简寻能长成这样,完全是靠他自己的努力。

简寻开口就说了一句让宁修云百思不得其解的话:“师傅原本四海为家,收了我做徒弟之后才长留在大启南部,但他一月有半月的时间都住在青楼里,只会抽一小部分时间指点我的武艺,让我在深林里自己练武。”

简寻说着说着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原本是想让宁修云对他师傅有个好印象,他实话实说,可话一出口反而坏事。

宁修云面色复杂:“你可真是命大。”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简寻离开江城习武的时候只能算个幼童,他师傅居然就这么把一个孩子扔在深山老林里,自己去烟花柳巷之地流连。

可偏偏简寻好端端地活到现在,甚至没有在他师傅的荼毒下长歪,让宁修云想骂两句都找不到话柄。

简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极力给师傅挽尊:“师傅说习武之人就是会遇上诸多危险,希望我自小习惯,才能时刻临危不惧。”

“师傅是北境人,生性不拘小节,周游诸国,见识深远,许是因此缘故才在教习武艺上有独特的方法。”

宁修云狐疑地看他,觉得这都是简寻的美化之词,他大发慈悲地掠过这段,问:“周游列国?他莫非还带你离开过大启?”

简寻答:“当时大启与南边部族的关系还没有这么紧张,南疆基本各城都会与外部通商,师傅带我跟着商队出去过几次。”

“有趣,南边部族领地都是什么样子的?”宁修云稍稍坐直了,眼中暗含兴味。

简寻回想片刻,道:“城池的格局和房屋都南疆很相似,但越往南地势起伏越多,倒是和蜀地很像,天险颇多……”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简寻说到他与师傅去西南某个苗寨时,才发现宁修云已经很久没有应声了。

他转头一看,宁修云不知何时已经侧卧在榻上睡着了。

宁修云眉头紧锁,睡得很不安稳,垂落在身侧的那只手紧紧抓着简寻的衣袖。

这场景实在熟悉,之前在江城,宁修云听他讲江城往事的时候也是这样,听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只是那时,宁修云明显更加放松,而这次好像有所烦忧,连入眠都很勉强。

简寻纠结片刻,展开被子搭在宁修云身上,准备起身离开时,才发现宁修云将他的衣袖握的紧紧的,他一有动作,对方就隐约有要醒来的征兆。

简寻登时坐在原处不动了,他看着床上陷入浅眠的人有些出神。

从离开南巡车队之后,太子在他面前的表现便越来越不像当初那个恩威并济、岳峙渊渟的未来储君了。

简寻近些日子越与太子单独相处,心里那荒诞的念头就越发猖獗。

今日与太子谈及当年同师傅在南疆历练,他便又突然想起师傅与他说过的一些秘闻。

南疆的边境线外有不少土司部族,还有大大小小的苗寨,势力驳杂的同时,也是奇闻秘术最多的地方。

据说苗寨里有一种秘术,可以让人改变容颜,以特制的面具覆于脸上,连一丁点违和感都不会有,若是再能学会声音上的伪装,改头换面也不过如此。

简寻心念一动,将手伸向宁修云颊侧,那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地方。

还差一点点距离,他就可以验证自己的想法究竟是真是假。

然而仅剩半寸的时候,简寻的手陡然停住了。

若是假的,他是做了冒犯太子之事,若是真的,他要如何面对如今的太子?

隐藏起来的东西,便是不想让外人得知,不主动说出口,就是有难言之隐。

甚至……或许江城的那些日子,于他之外的人来说,不过是一段露水情缘。

简寻怕了。

他颤抖着收回了手。

*

宁修云做了一夜的噩梦,记不得梦里是什么场景,但那种失去珍视之物的感觉如影随形,到惊醒时也没褪去分毫,甚至在没能看到简寻的身影后愈演愈烈。

他从榻上坐起,才发现自己身上搭了被子,再环顾卧房内,简寻不知所踪。

简寻早早就出门了?

宁修云皱着眉,掀了被子下榻,他眼睛里有些红血丝,精神不济,几步走出卧房到正院中,还是没有发现简寻的身影。

倒是裴延刚刚进院。

“简寻呢?”宁修云开口问道。

裴延讶异:“殿下原来不知道吗?今日一早简公子便跟着镇远将军派来的人去南疆军营了。”

宁修云知道宁楚卿答应了就会说到做到,但实在没想到这人把事情办得如此之快。

简寻被宁楚卿以最快的速度丢到了军营中。

宁修云本来就一身起床气,听裴延说了这件事就更没有一副好脸色了,一直到将军府派人送来朝食,他都一副好像裴延欠了他钱的表情。

裴延厚着脸皮和太子同桌用饭,还旁敲侧击地问:“殿下还打算留着简公子的亲卫一职吗?”

宁修云:“呵。”

他看裴延拿张假笑脸就觉得心烦,原本每餐固定的小半碗饭也吃不下了。

裴延遭遇了冷脸,也不恼,逆来顺受,好像他只是个软弱可欺的小小臣子。

但宁修云怎么会不知道裴延心中的计较,但他烦心得厉害,不想与裴延整一时的长短。

这一日午后,南巡车队正式进了南疆主城,南疆大小官员在街道前叩拜迎接,但太子却待在马车上没有露面,一时间南疆内流言纷纷。

百姓中纷传太子蛮横自傲,连战功赫赫的镇远将军都不愿以礼相待,南疆城这种地方天高皇帝远,镇远将军的名号在这里比大启皇室更管用。

但他们哪里知道,太子如今根本不在南巡车队之中,而是早就住进了临时太子府。

宁楚卿一早就派人阻止流言肆虐,结果不但收效甚微,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一桩事让沈七带着人来见太子时愤愤不平,一边给太子殿下沏茶一边抱怨:“殿下,镇远将军明知道您已经提前入了南疆城,居然也不帮忙澄清一下。”

裴延老神在在地坐在一边摇扇子,心说哪里是宁楚卿没有帮忙澄清,分明是如今坐在院中的这位不想澄清。

裴延问:“殿下,不知道沈统领去了哪里?之前在驿馆和他相谈甚欢,这会儿可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让沈七摸不着头脑,但秉持着裴延不是个好东西的理念,沈七看着裴延的视线陡然凌厉起来。

一群木头。裴延表情不变,心里把护卫营的这帮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知道太子把护卫营上下清洗了一遍,如今护卫营里都是纯正狂热的太子党羽,因见识过太子的城府,不会对太子的命令有所异议。

一叶障目。他们揣摩不出、或者说根本也不会去揣摩太子的用意。

或许从前的沈三还有几分自己的小心思,现在的护卫营上下,都是只会听太子命令行事的兵器而已。

宁修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斜睨一眼裴延,道:“裴卿竟如此想念沈三,那孤也只能忍痛割爱了,等他回来之后,让他再做几天你的亲卫吧。”

裴延笑容一僵,想起了江城驿馆里每天被沈三盯着的经历,他立刻住嘴,以免太子再把怒火倾倒在他身上。

明眼人都能看出太子心情不佳,这个时候蠢货才会上去触霉头。

宁修云这种有些燥郁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天。

宁楚卿下手着实够狠的,宁修云从简寻那一早不告而别之后,再没见过他,估摸着对方现在应该在军营里乐不思蜀了,哪里还知道外面有个太子牵挂着他。

没有简寻在身侧,宁修云觉得每日都无趣极了。

他在裴延的提醒下,仅花了半天时间就完成了巡视南疆的固定任务。

宁修云没有提出要去军营,以他的身份,像原著中那样出现在军营甚至指手画脚才真的是对宁楚卿的挑衅。

宁修云倒不是惧怕流言蜚语,只是他顾忌着简寻在南疆军中,他把自己的软肋亲自送到了别人手上。

宁修云也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失心疯了,从前的他肯定不会做这种将把柄往潜在敌人手上送的事情。

到南疆的第五天,宁修云已经清闲得只能和裴延下棋了。

裴延的棋艺不错,怎么说这也是个状元郎,在君子六艺上还是比简寻略胜一筹。

但宁修云觉得无聊透顶。

或许是他的敷衍表现在了棋路上,裴延忍不住说:“殿下既然心有旁骛,这棋还是别下了。”

纵然宁修云心烦意乱,裴延在他手中却是一盘棋都没赢过。

宁修云正准备嘲讽几句,却听院外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叔叔——”伴随着一句脆生生的呼唤,宁喧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