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国边境哪里是那么好守的,南疆之外是蛮族各部,以及各自独立的土司部落,这些
人虽然势力都不算强,但都有一颗冲破南疆关卡入主中原的心。
南疆战场也是一年到头都不消停,打了这个来那个,大启只有一个南疆军,敌人却有十几个,被迫进行车轮战,想守住南疆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宁楚卿确实是个将才,在行军打仗上的才能甚至比他外祖徐将军更胜一筹。
然而刚刚受封的宁楚卿就遇到了一个大难题,那年江水泛滥汛期提前,没能防住洪灾,整个南疆在河流下游的田地尽数被淹,不少地方还闹出了饥荒。
宁楚卿本就为此头痛不已,没想到当时的几个土司部落互相合作,在这个紧要关头向南疆军发起了攻势。
行军打仗粮草最为重要,南疆虽然也有存粮,但南疆这边四季潮湿,粮食存放不久,几乎几个月就要换新一次,所以存粮不会太多,免得浪费。
南疆平原不少,若没有洪灾,每年的粮食产量供给当地百姓和南疆军绰绰有余,甚至还能向外输出不少,可偏偏那时田地被淹,没有收成,宁楚卿几乎是腹背受敌。
他往国都上了奏折,嘉兴帝从来不会在这方面含糊,立刻拨了银钱和粮草下来,可惜的是,上有政令,下边也有一堆蛀虫,国都运来的银钱粮草被层层盘剥,本就剩的不多,等送到江城时,直接被江城世家合谋扣下大半,成功送到南疆的寥寥无几。
宁楚卿哪能忍得下这口气,当即带着人去到江城和江家讨要粮饷,江家像饿狼一样咬了食物就不肯松口,宁楚卿直接让手下的人明抢,江城血流成河,这部分物资给垂死的南疆续上了一口气。
然而没想到的是,江家反咬一口,将宁楚卿的举动打成搜刮民脂民膏,弹劾镇远将军失职之罪。
嘉兴帝虽然并未真的治宁楚卿的罪,却派了内侍到南疆来,明里暗里告诉宁楚卿不要和江家起冲突,逼迫宁楚卿上门道歉。
宁楚卿忍了,但道歉一事免谈,结果江家不依不饶,要将家中一个庶出儿子嫁与宁楚卿为妻,只要宁楚卿应了,并且从此不再纳妾,江家会与江城各个世家一起,给南疆捐粮,让南疆能够度过难关。
此事简直荒谬至极,宁楚卿直接当做不知道,再次向国都去奏折要粮。
结果粮没要到,只等来嘉兴帝一句“要以大局为重”。
狗屁的以大局为重。
嘉兴帝逼着宁楚卿娶男妻,并且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宁楚卿留下后代,他一直觉得宁楚卿是个隐患,等宁楚卿死后,南疆军权会交给嘉兴帝更信任的武将。
宁楚卿不愿被嘉兴帝牵着鼻子走,但南疆局势刻不容缓,他不能为一己之身弃南疆百姓于不顾。
宁楚卿被江家庶子找上门来,在南疆主城的大街上,对方直言若是宁楚卿不娶他,南疆百姓便会因此妄死。
只差一点点,宁楚卿就要妥协了,但当日两队人马对峙,挡在了路中间,当时的孟家大小姐孟帆刚好在南疆巡视孟家产业,她在马车里听到了江家庶子的狂妄之言,当即下车嘲笑了那人一番。
并和宁楚卿自报家门,说娶一个酒囊饭袋,不如娶她,若宁楚卿愿意,孟家将鼎力相助,为宁楚卿守住南疆。
宁楚卿进退两难,他知道孟家大房只有孟帆一个女儿,孟家必然是要招赘的,他不愿耽误孟帆,也是真的不想娶一个草包。
“将军当时主动提出入赘,但孟帆拒绝了,让将军打了胜仗再正经下聘来娶她。后来,有孟家襄助,将军得胜归来,孟家十里红妆送嫡长女出嫁,连带着大房八成的家业都到了镇远将军府,此后南疆军再未缺衣少粮过,南疆也彻底安稳下来。”
宁修云了然。
原来如此,原书里宁楚卿一登场就已经是南疆说一不二的掌权者,并未多提及他的过往,对他的妻子孟氏也没有着墨太多,因而宁修云并不知道这些。
但实际上却是,宁楚卿能有源源不断的军饷让南疆成为一块铁板,少不了妻子的帮助。
怪不得宁楚卿好像对断袖之癖有些忌讳,原来是有这么一桩旧事在。
宁修云摸了摸下巴,擡眼看向简寻,“知道得那么清楚,莫非你亲眼所见?”
简寻点了点头,说:“那年我随师傅在南疆历练,还偷偷上过前线。”
“胆子不小。”宁修云笑骂道。
比起宁楚卿的往事,宁修云明显对简寻的曾经更感兴趣,“听起来很有意思,说说吧,我想听。”
简寻其实觉得乏善可陈,但宁修云想听,他便从到南疆的时间点开始说起。
他的南疆之行很单调,跟师傅学武,跟师傅偷偷上前线杀敌,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佩刀上第一次沾满血迹时他没忍住吐了出来,还被师傅嘲笑是胆小鬼。
简寻渐渐杀出了血性,在南疆战场养成了狠辣致命的出招和绝不手软的铁石心肠。
……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聊天,基本上是简寻在说,宁修云在听,简寻这辈子第一次向他人说起当年在南疆的经历,几次想停,但一看宁修云专注聆听的神情,简寻又鬼使神差地继续了。
好在简寻说无可说之前,宁楚卿来了。
这人换了一身干净的蓝色劲装,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健步如飞地进入正院。
见两人在院中相谈甚欢,他脚步一顿,觉得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简寻却在心中松了口气,朝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宁楚卿挠了挠头,俯身行礼,随后道:“今日并非有意冒犯殿下,好在有夫人提醒,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宁修云撑着下巴,摆了摆手,“五哥不必在意这些小事。”
“多谢殿下。”宁楚卿松了口气,把食盒放下,说明了来意。
宁楚卿是来送晚膳的,这边的宅子虽然一直有清扫,但已经许久不住人了,厨房久未开火。
原本送饭应该是府中下人做的事,但他夫人让他借此机会向太子道歉。
宁楚卿觉得有理,便亲自来了。
这个时间点用晚膳还是稍早了些,宁修云让简寻从屋里拿了一把椅子出来,宁楚卿在石桌边坐下。
宁楚卿看看自己的木头椅子,再看看宁修云和简寻的石凳,再次觉得自己来得不合时宜。
宁修云擡手落下一子,道:“五哥其实不必对我有戒心,我只是前来巡视,车队里拘束多,便带着人先走一步,五哥应该不介意吧?”
宁楚卿睁着眼睛说瞎话:“怎会?你我是兄弟,我自然不会在意此事。”
宁修云轻笑一声,明显没有相信,两人关系不算僵硬,但也着实没到可以交心的地步。
宁楚卿沉默片刻,主动问道:“国师有批命,让殿下不可以真面目示人,殿下为何……”
他没把话说完,但宁修云明白他的意思。
宁修云轻叹一声,“今上信命,我不信,事在人为,说不定连这些玄妙之道也能算在其中呢。”
宁楚卿嘴唇缓慢抿成一条直线,听出了宁修云话里有话。太子是不是也知道嘉兴帝为了平息当年“断子绝孙”的谣言做了什么荒唐事?
他自小便知道自己的身世有异,但母妃并未和他说过自己的生父是谁,如今见太子和自己长相相似,他长久以来的认知快要崩塌了。
他不是嘉兴帝亲子,却长得和嘉兴帝唯一的血脉有几分相似?这天下还有这样的巧合?
宁楚卿顿时有些坐立不安,问:“殿下是否已经参透此道?”
宁修云点了点头,说:“五哥大概修书一封,便可知道真相,但或许你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吧。”
从初次见面开始,宁修云就在这位大将军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焦躁,是遭遇意外后事情超出自己想象的忧虑。
宁楚卿双手环胸,皱眉道:“殿下可以直言。”
安静思考棋路的简寻终于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左右看看,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完全不明白这兄弟俩在打什么哑谜。
宁修云沉吟一声,指了指对面的简寻,道:“我想让简寻入南疆军历练一番。”
简寻一惊,手里的棋子差点掉了,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提出这个要求,这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挑衅吧?
果然,宁楚卿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目光冷厉,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理由呢?”
在宁修云说出这句话之前,宁楚卿都表现得很友善,但甫一提及南疆军,宁楚卿立刻变了态度。
太子想将自己的亲卫送入南疆军,是真的想历练一番,还是……看上了南疆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