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宁楚卿被宁修云一句话惊得浑浑噩噩,走的时候脚步都发虚,好似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宁修云觉得有些好笑,宁楚卿的反应好像是……恐同?
大启男风盛行,哪个城池都有馆,在富贵人家纳男妾也是常有的事,宁修云来到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反应这么大的人。
他跟着将军府的家仆到了东偏院,这边应当是一直作为客房使用,环境很是干净雅致,宁修云进门的时候,简寻已经将行李放好,刚从屋子里走出来。
两人从车队离开之前,宁修云就知道此行不会持续太久,所以带着的行李也不多,除了银钱便是轻便的衣物,简寻只稍稍整理了一下,也没费多大功夫。
见到宁修云进来,简寻几步走上前,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神情,看出了些许疲惫,关切道:“殿下,要不要先去休息?”
宁修云的确觉得身体沉重,脖颈还有些僵硬发酸,应当是路上在简寻身上靠着,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所致。
他打了个哈欠,说:“不必了。来的路上睡了太久,这会儿只想醒醒神。”
一听他提起这个,简寻立刻不劝了,回想起马车里的经历他耳侧退下的热意都有了死灰复燃的趋势。
宁修云揶揄地看他一眼,跟领路的家仆说道:“有围棋吗?”
家仆立刻应道:“有。二位稍等,我这就去取。”
宁修云招呼简寻到院中的石桌边上坐下,说:“你败了多少次了?不知道这次有没有赢我的机会。”
简寻惭愧道:“殿下棋艺精湛,非常人所能敌。”
这种拍马屁的话宁修云听过太多了,但从简寻嘴里说出来,就莫名让宁修云觉得舒心。
然而意外的是,两人不但等来了围棋,还等来了将军夫人孟氏。
孟氏带着几个下人擡了一方白玉棋盘过来。
孟氏穿着一身十分郑重的棕色锦衣,她很年轻,未施粉黛,长相只能算是清秀,但眉宇间的沉稳甚至胜过宁楚卿这个大将军。
她向坐在石桌边的宁修云见礼,语带歉意地说:“太子殿下万安,今日是将军考虑不周,将军粗枝大叶,常年待在军营不曾在礼仪上上心,殿下身份尊贵,怎能让殿下屈居一个小小偏院。我着人收拾了另一处宅邸,还请殿下移步。这里是代将军道歉的歉礼,还望殿下收下。”
孟氏一招手,下人便将那方白玉棋盘拿了上来,单看那棋盘莹润的外表就知道价值不菲。
另有一人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装了一份地契,孟氏解释说:“这是那座宅邸的地契,也一同交予殿下。”
宁修云倒是没想到还有这种展开,这位将军夫人对待他的态度十分谨慎,礼数周全得甚至有些过了头。
孟氏应该是从宁楚卿那里听说了他的事之后立刻赶了过来,宁楚卿的确如孟氏所说不懂这些礼制,太子南巡但凡到一城,都要由郡守安排一出临时府邸,住一个将军府的偏院确实不合规矩,把将军府整个让给太子居住还差不多。
边上的简寻也是一愣。
不仅是宁楚卿没反应过来这一点,因为太子许久不在他面前表现出上位者的气势,他都隐约要忘记,这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未来储君,合该是被人恭敬对待,受万人敬仰的。
宁修云撑着下巴,对那棋盘还算感兴趣,至于地契,太过贵重,“嫂嫂有心了,棋盘孤就收下了,不过那地契就算了,孤不会在南疆耽搁太久。”
孟氏皱了皱眉,又行一礼,“殿下,臣妇将这两样东西相赠,一是谢殿下救命之恩,二是有求于殿下,殿下可否听臣妇一言?”
宁修云点头:“嫂嫂请说。”
孟氏道:“殿下应该知道了,喧儿一直有体弱之症,能请到的名医都已经给喧儿看过,都说很难治愈。听闻殿下离开国都时,有宫中最好的太医随行,不知道可否为喧儿诊治一番?”
宁修云应了:“小事一桩,孤很喜欢喧儿,自然希望喧儿健健康康的。”
简寻瞥了他一眼,有些疑惑对方怎么这个时候在孟氏面前说了实话。
他再转头看孟氏,心中的疑惑加重了几分。
宁喧得了太子的喜爱,本该是件好事,孟氏的脸色怎么好像难看了几分?
孟氏垂在衣袖中的手攥紧了,她道:“喧儿愚笨,能得殿下赏识是喧儿的福气。”
宁修云沉吟一声,问:“孤倒是觉得喧儿十分伶俐,应该已经开蒙了吧?不知道嫂嫂希望喧儿从文还是像五哥一样习武?”
孟氏猛然擡头,原本规规矩矩垂落的视线也落到了太子脸上,她心知此举有些冒犯,但还是说:“喧儿还小,他想做什么,臣妇希望喧儿自己做选择。”
宁修云没什么反应,只笑道:“当然,这是应该的。”
孟氏闻言,攥紧的手终于松了松,她吁出一口气,问:“多谢殿下,还请殿下移步外宅。”
“好。”宁修云点头,让简寻把他们那少到可怜的行李带上。
孟氏将两人送到了将军府门口,她给太子准备的宅邸离这里不远,宁修云拒绝了马车,和简寻一起慢悠悠地步行前去。
孟氏站在原地,看着一黑一白的两道背影,宛若一对璧人。
那黑衣男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太子用手中折扇亲昵地敲了他的额头,两人之间的相处,甚至比她与宁楚卿之间都更融洽些。
她和宁楚卿不一样,宁楚卿几乎没有察言观色的能力,只在行军打仗的事有着近乎恐怖的洞察力。
在听宁楚卿转述了那句让他震惊半天的话时,孟氏便觉得有几分古怪。
后又听说太子那般看重喧儿,甚至屈尊抱着那孩子,不眠不休地守着生病的宁喧时,孟氏心中警铃大作。
若是太子所言非虚,太子岂非……此生无后?一个未来储君,怎可没有后嗣?
*
宁修云带着简寻去了孟氏准备的宅邸,从格局到装潢都和镇远将军府十分相似,两人理所当然地入住了主院。
简寻想避嫌都不行,太子如今身边只有他一个亲卫,他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
等他把行李放好,宁修云已经让人将棋盘放在了石桌上,大启南部的宅邸在格局上都有相似之处,除了小桥流水、抄手游廊,也特别喜欢在院子的老树下放一石桌,夏季乘凉。
宁修云坐在一侧,用手把玩着一颗云子。
简寻知道对面的位置是留给自己的,他坐到石凳上,却听宁修云若有所思地问:“简寻,你想进南疆军吗?”
简寻一愣,在恭维和诚实作答之间选择了后者:“想。”
他似乎还没有在宁修云面前说过谎。
“哦——”宁修云拖着长音应了一声,调笑道:“你嫌弃我。”
他故作神伤:“也是,我这种不会武的普通人,遇袭的时候帮不上忙,只能给你拖后腿罢了。”
简寻紧张地抿唇,正色道:“并非如此,殿下身份贵重,保护殿下是我的荣幸。”
宁修云勾唇轻笑,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随手在石桌上轻抚了一下,触手生凉,这石桌的料子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宁修云讶异地一挑眉,“看样子将军府比我想象的还要富裕。”
初入府时他见府中的装潢普通,至少没有江城世家的宅邸气派,还以为宁楚卿把他那些俸禄都用在了战场上,没想到只是低调奢华,把财不外露做到了极致。
简寻也摸了摸石桌桌面,了然道:“这是蜀地特有的一种矿石,深山开采,的确来之不易,一块少说要一两金。不过对将军府来说只能算是寻常物件。”
宁修云不解地看他,表情疑惑,眼神明晃晃就是在问:这是为何?
见宁修云好像并不了解南疆,简寻开口解释道:“殿下大概不知道,镇远将军的妻子孟帆,出自孟家,孟家世代行商,富可敌国,而孟帆正是孟家大房的嫡长女,孟家大房只有孟帆一个子嗣,大房的八成家业都交给了孟帆。所以,将军府算是南疆家底最厚的了。”
这其中还牵涉了一件有趣的往事,和宁楚卿的过往有关。
简寻见宁修云很感兴趣,便把他当年到南疆来时听说的那些传闻说与他听。
宁修云根据简寻的叙述,大致还原了宁楚卿前些年的经历。
原来,宁楚卿自幼在南疆战场上拼杀,十四岁时成了军中小将,十七岁得了镇远将军的名号,彻底掌握南疆兵权,他的外祖徐将军就此隐退,将南疆交给了这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