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青瓷灯罩里明明灭灭，映得朱标案头摊开的《大明律》卷宗上，朱砂批注泛起细碎的光…………

他握着狼毫的手指微微发僵，看着对面朱郴将茶盏轻轻搁在紫檀木几上，杯壁与桌面相触发出清越的脆响，恍若惊破一室寂静…………

“尹兄这番见解，当真是拨云见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郴长身而起，月白长衫下摆扫过青砖地，腰间玉佩撞出叮咚声响…………

他抬手竖起大拇指，眼中满是赞赏，“国债与宝钞，恰似同源双生之水，虽流向有异，却都奔着润泽朝廷财脉而去…………”

“二者皆以大明国运为舟，以天子信誉为帆，方能在银钱流转的商海中破浪前行…………“

朱标听得入神，狼毫悬在半空忘了落下，墨汁顺着笔尖凝成小滴，啪嗒坠在纸上晕开…………

他下意识地挺直脊背，玄色官服上的补子随着动作微微起伏：“只是这发行宝钞需恪守金本位制，可国库现银......“话音未落，他突然瞥见朱郴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是早已洞穿他的忧虑…………

“正是因此，才需以国债为桥，连通虚实…………“

朱郴踱步至窗前，推开雕花槅扇…………

夜风吹散案头几张草纸，沙沙作响间，他转身时袖口掠过烛火，惊起几点火星，“只是这朝廷向自身购债之事......“

“不对…………“朱标猛地起身，腰间玉带撞得桌案震动，砚台里的墨汁泛起涟漪。

“朱老弟，这般左手倒右手的把戏，不过是自欺欺人…………国库银钱并未真正充盈，反倒平白添了文书往来的繁琐，于国计民生有何益处？“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朱郴，喉结因急切而上下滚动…………

朱郴却不慌不忙地重新落座，修长手指摩挲着茶盏温润的外壁：“尹兄莫急，这看似死局，实则暗藏生路…………“

他故意拖长尾音，看着朱标紧皱的眉峰随着话语渐渐舒展，“可记得城外那些整日叮当作响的钱庄？咱们不妨取其形，造个前所未有的'大明第一钱庄'…………“

朱标瞳孔微缩，狼毫在纸上划出歪斜的墨痕…………

他凑近几步，案头的《盐铁论》被碰得歪斜，露出夹在书页间的漕运税单：“单独设立机构发行国债？可这......“

“此乃妙棋…………“朱郴突然起身，宽大的衣袖扫过案头，将散页文书拢作一堆，“朝廷占七成股，余下三成放与云锦行、晋商票号这些富甲一方的主儿…………”

“如此一来，既有人帮衬着分摊银钱周转的风险，又能让这钱庄成了朝廷与民间的活水枢纽…………“

他说到激动处，指节重重叩在桌面上，“往后朝廷向钱庄购债，便是实打实的银货两讫，再无账目虚转之忧…………“

朱标听得入迷，却又突然脸色一变，官靴在青砖上蹭出细微声响：“让商贾插手国债？万万不可…………“他下意识压低声音，仿佛隔墙有耳，“这般攸关国本之事，怎能让利字当头的商人染指？父皇......陛下断然不会应允…………“

“尹兄可知钱庄的算盘珠子为何能打得飞快？“朱郴突然轻笑，伸手从袖中掏出枚铜钱，拇指与食指轻轻一弹，铜绿斑驳的古钱在空中划出银亮弧线，“只因他们整日与百姓打交道，知晓贩夫走卒的钱袋深浅，明白市井商贾的盘算心思…………“铜钱稳稳落在他掌心，他翻转手掌，将钱文朝向朱标，“让他们入局，正是要用这双深谙民间烟火的眼睛，替朝廷看好宝钞流通的门道…………“

朱标沉吟不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大明律》封皮上的云纹…………

他想起前日早朝，父皇谈及盐商时眼中的寒光，还有户部堆积如山的亏空账本…………正当他欲开口反驳，却听朱郴又道：“我知陛下对商贾成见颇深，总道'无商不奸'…………“朱郴突然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可您看这金陵城里，哪家酒楼的珍馐不是靠行商运来？哪处工坊的绸缎离得开牙行周转？“

案头烛芯突然爆开，飞溅的火星落在朱标手背，他却浑然不觉：“话虽如此，可推行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