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麟爵士见粗瓷碗中,茶汤色泽深褐,悬浮着细碎茶末,与些许难以辨明的粉末。
他出于礼貌,小心吹开浮沫,啜饮一小口。
一股极其复杂的混合味道,顿时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既有陈年茶叶特有的香气,又夹杂着些许类似胡萝卜的甜味,更有一丝若有若无、如同动物内脏般的怪异气息,久久不散。
这让他这种习惯了红茶醇厚顺滑的老派绅士,忍不住微微蹙眉,将茶碗轻轻放回桌面。
萧云骧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并无愠色,解释道:
“包麟爵士,诸位来得匆促,我军中行伍条件简陋,唯有此茶能招待宾客。”
“绝非有意怠慢,还请见谅。”
包麟摆了摆手,目光却透过镜片,平静的打量萧云骧:
“殿下,恕我冒昧,您平日里……也饮用此茶?”
萧云骧闻言一笑,并未直接回答。
他端起了自己面前那碗同样的砖茶,姿态自然地饮了一口,随即放下茶碗。
“在我西军之中,‘官兵平等’不止于口号,是写入军规铁律,人人需恪守的原则。”
“我这个做首领的,更应时时处处,以身作则。”
“将士们喝得,我萧云骧,自然同样喝得。”
他的语气轻松,甚至带上几分得意。
“不瞒二位,此茶初入口,只觉得味道古怪,难以忍受。”
“但喝得久了,倒也别有一番体会。”
“你细品,在这一碗茶汤里,竟能同时尝出茶之清香、菜之甘甜与类似肉汤的醇厚。”
“放眼古今中外的饮茶之道,我们这军中之茶,也算得上是独辟蹊径了吧?”
初次接触萧云骧的包麟爵士,听到这番言论,不禁略感愕然。
这等事,难道也值得如此自豪,并加以夸耀的吗?
但与萧云骧打过数次交道的密迪乐,心下雪亮。
他知道萧云骧这是不欲在会谈伊始,便切入正题。
故先用此等,看似不着边际的闲话拉扯,意在微妙地,掌控对话的节奏与气氛。
然而密迪乐等人,此番不是来听萧云骧胡说八道的。
他与包麟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不再绕圈子。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转为恳切:
“殿下,请恕我直言,我军包括格兰特将军、米切尔将军在内的众多官兵,如今身在何处?”
“他们……在经过这场不幸的战斗后,身体可还安好?是否得到了基本的人道对待?”
萧云骧闻言,脸上闲适的笑容渐渐收敛,神情端正起来,清晰答道:
“贵军被俘人员,目前暂安置于花县县城内。”
“我可明确告知二位,将官皆得保全,性命无虞。我方军医,也已尽力救治贵方的伤员。”
他话锋一转,续道,
“待稍过几日,局势更稳,格兰特中将、米切尔少将、拿皮尔少将及其他六位准将,将转送至后方江城安置。”
“所有校尉级军官,则计划统一送往北面的韶州府,集中管理。”
“士官与普通士兵,待我军攻克五羊城后,会全部集中于城内,统一看管安置。”
密迪乐顺势追问,语气带着试探:
“那么,我们能否派遣官方人员,前去探视?还有,那些在战斗中阵亡的将士遗体,贵方打算如何处置?”
他顿了顿,声音透出急切,
“能否请殿下告知,此战之中,我军具体伤亡几何?最终……得以幸存者,究竟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