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麟一行人,看见萧云骧已在等候,连忙加快脚步,迎上前去。
他们依着西洋礼节,齐齐将右掌贴向左胸,微微低头:“见过西王殿下。”
萧云骧脸上带着和熙的笑意,走上前与使团成员一一握手。
轮到密迪乐时,他熟络地拍了拍对方臂膀,语气如同问候老友:
“密迪乐领事,沪城的十里洋场不够安逸么,怎么跑到这烽火连天的岭南来?”
密迪乐脸上掠过一丝窘迫,恭敬欠身:
“殿下明鉴,帝国在远东最紧要的事务,如今都系于岭南。我职责所在,不敢推辞。”
这是实话。
他数次与萧云骧打交道,堪称帝国内,最了解这位西王的外交官。
因此帝国决意对西军用兵时,包麟特意将他召来港岛,共同应对。
与年轻的赫德握手时,萧云骧竟当着包麟和密迪乐的面,毫不避讳地旧事重提:
“赫德先生,我上回的邀请,一直有效。”
“西王府百业待兴,正需要你这样有朝气、通洋务的年轻才俊来帮忙。”
赫德完全没料到,在这种严肃场合,萧云骧会再次当面挖人。
这实在不合外交礼仪。
他瞬间面红耳赤,嘴唇嗫嚅了几下,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只得含糊应了一声,目光垂下,几乎不敢再与两位上司接触。
就在这寒暄的片刻,包麟爵士沉默地立于一旁,仔细观察着这位声名赫赫,却初次见面的对手。
他书房里,关于此人的卷宗、报告与情报,早已堆积如山。
然而,白纸黑字与眼前活生生的人,终究是两回事。
此人年轻得有些过分,身材高大挺拔,举止间,自带一股令人心折的亲和力。
言谈随意自然,甚至带着几分市井的诙谐。
可不经意间,眉宇眼神中,又会透出一股藐视规则与权威的野性。
包麟凭借数十年阅历磨砺出的洞察力,清晰地感受到,在这副看似平和甚至“不羁”的表象下,蕴藏着一种深植于骨髓的自信与从容。
这种感觉,与他过去在远东打交道的大多数华夏人,截然不同。
无论是那些颟顸无能、怯于任事的旧朝大吏,还是神秘莫测、拒人千里的神国领袖,都未曾给过他这样的压迫感。
西军已实控小半个华夏,军力、经济与疆域,皆成一方强权。
相比之下,本土那些仍用老旧眼光,看待此人的政客与将领,在对敌人近乎无知的状态下,便贸然开战。
导致此等惨败,又何足为奇?
包麟在心中暗叹,迅速收敛了飘远的思绪。
此时,萧云骧已与众人见礼完毕。
他侧身做个“请”的手势,引着众人,步入祠堂的正堂。
堂内阴凉,光线透过高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萧云骧与包麟爵士对坐于八仙桌,密迪乐坐在侧位。
其余随员,则在后方条桌旁依次落座。
赵烈文于萧云骧身后条桌,摊开纸笔,准备记录要点。
按惯例,双方交谈以中文为主,或间杂英文。
赵烈文的英文尚在苦学,距熟练听译仍远。
但这无妨,会后他可寻萧云骧校订补充。
众人坐定,一名警卫端上刚沏好的热茶。
那是西军中专用的砖茶,以大铁锅投入整块熬煮,茶汤深浓似酱,滋味粗犷浓烈。
于行军中有解渴、提神乃至补充维生素之效,却绝非品茗佳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