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沛白在城头冷眼看着发生的一切，他认出了那名动手的千户，那是阴木镇守将吴规。

“好！不过即便如此，还是不能放你们进关！”

城下大军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但不得入关的言语却是真真切切传了开来，外加秦观铁和林预危亲军也拔了刀剑出来，一时之间骚乱起来，都以为城头守军这是要下杀手了。

上百名亲兵将刚刚动手的十余名百户千户围住，若不是城头箭支齐发将他们拦住，只怕这十几人已经被砍成肉泥了。

吴规忽然转身对着城头大喊：“那是自然！只是现在蛮子大军不知何时便会前来，我等现挖绊马坑也来不及，拒马更是扎不起来，还请将军从关内支援些！士卒逃难没有吃喝，连兵器也是一路乱扔，再请将军给些吃食和长矛兵器分发下去，必定不负将军所望！”

一路奔逃劳累至此，在城下又僵持了这么久，即便是原先秦观铁的亲军，腹中也是饥肠辘辘，此刻忽然听得这千户开口要了吃食，加之两位主心骨又死的突然，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手中刀剑自然也是握不稳了。

吴规目光扫过围着自己的众人：“诸位好汉原先是吃秦总兵和林总兵碗里的饭，说起来算是他二人的私兵，因此刚刚怒而拔刀，俺倒也不好怪罪什么。”

“但如今这两国贼已死，我等又在此绝境，几位就算一刀砍了俺也没什么好说，但仍旧是难逃一死。不如俺就地封你们都为行军的伍长，带着城头给的吃食和兵器分发下去，只要守住这一阵，我们就有生路！”

领头的亲兵营百户犹豫了片刻，看了一眼地上还在不断抽搐的两具尸体，他点了点头。

“都听吴将军吩咐。”

城头，邹沛白看着从混乱慢慢恢复了些模样的溃兵堆，心里倒也舒了口气。

耗费些粮食和木杆长枪就能换得如此结果，算是当下最好的情况了。

这吴规只当个千户，看来是有些屈才。

远处终于有着锋线蔓延开来，是兀金骑兵到了。

城下的溃兵才刚刚摆好零星几个拒马，嘴中甚至还嚼着光饼，听到这催命一般的马蹄声，在慌乱中两股战战几欲先走，若不是有之前秦林二位总兵的亲军督战，城头守军箭矢锋锐也还历历在目，他们早就丢下一切逃命了。

马蹄声渐渐逼近，此刻除了握紧手中的枪杆，再也没有其他活路。

在溃兵们绝望的嘶吼中，博尔扎胡思带着的精骑与溃兵凌乱的阵型撞在了一起。

打头的是一队黄无常，他们在血腥味中兴奋地大笑，以带血的刀尖直指城头的守军，在溃军阵型里来回冲杀，将一层又一层的兵士从整个大阵之中剥下来踩成一地泥泞。

与此同时，破虏关城头万箭齐发，弗朗机也随着耀眼的火光咆哮，砸在兀金骑兵军阵之中。

约莫两个时辰后。

邹沛白带着一个千户缓缓走出城门，门外尸横遍野，原先上万的溃兵，此刻放眼望去只剩了不到五千还能喘气的人。

这还是兀金并未缠斗太久的缘故，那领兵的蛮子打着大纛带队冲杀了一番，见城头各式支援不停，也就改了战术，只以骑兵两翼来回奔驰一轮一轮地射箭，每轮都是如此袭扰一番，逼的昭军自行踩踏，就这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后他们箭支耗尽，这才撤兵退走。

城外地上躺着的蛮子尸体，不过百余而已。

凌河城。

在出了这段平原的密林之中，一支五百多人的昭军队伍正在飞速撤退，在他们身后，越来越急的马蹄声昭示着兀金骑军的到来。

也哈鲁似乎被彻底惹怒了，将麾下八纛的精锐一股脑儿撒了出来，这下就算是有李戮玄探察通报也无济于事了，成安边带着的这近千人一路奔逃至此，只剩了不到六百而已。

但他们战果也颇为显著，兀金各处粮道都被彻底毁坏，辽沈之围已解，只是兀金占据了大小凌河，还驱赶过来一大批勾丽奴隶开垦田地，将那些因为战乱荒废已久的土地重新犁了一番忙碌起来。

对此成安边虽然恨得牙痒痒，但也是毫无办法，毕竟调用兵力一旦过多，那么转进自然也就没那么灵活，他也没那么多马匹去供大军轮换骑行，何况就算能靠着李戮玄的探察躲过大军围剿，人数若是过多，到了岸边登船也是个问题。

因此他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对于兀金粮道和大后方的袭扰他已经尽了全力，之后重心只能放在经营葫芦岛上了。

“快！再快些！”成安边又给胯下战马加了一鞭，这匹骏马汗出如浆，马嚼子上甚至都有白沫了，但此刻蛮子几个百户就死死咬在后面，他纵然心疼坐骑，也没法让它安歇片刻。

“太尉，出了前面就快到岸边了！”

“放响箭，让常远他们在船上掩护！”

到了此时也顾不得担心被发现了，几支响箭朝着前方射出，在飞到最高点后又炸开一团火光，在昏黄的天空里颇为显眼。

身后斜斜飞来几支箭支，是兀金的重箭行制，后面的兀金骑射已经开始在测试射程和准头了。

“快，快，再快！”

成安边在心里怒吼着，但马速反而慢了下来，而他身后的几百同袍胯下的战马也渐渐有些透支了，速度也不及先前了。

无奈之下，成安边松开了缰绳，一只手握在马鞍上系着的狼牙棒上，正欲解开回身拼杀，却听后面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他仓促下回头去看，只见刚刚经过的路段两边那些七八人合抱粗的树干纷纷倒地，拦在了那些能容下骑兵奔驰的小道上，有不少兀金骑射拉不住胯下的战马，迎面一头撞了上去，重重栽在马下。

还有的一跃而起试图躲开那树干，却在空中被绊，也闷头倒了下去，再没了动静。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是也哈鲁带着黄无常亲至，快走，别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