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边回头最后看了李戮玄一眼，咬牙催马带人跑出了这片密林。
一阵风掠过，人马具着明黄色重甲的重骑停在了那些倒地的大树前，领头的抬头与站在堆叠的树干之上的李戮玄对视一眼，忽然叹了口气，摘下了头上的头盔。
“李仙人，这又是何苦呢？空先生跟我说过的，你们这种超凡的人哪怕没有监武司管束，过度干涉俗世因果，也会对自己修行不利的。”
“以李仙人这等万军从中来去自如的身手，若是从今往后不得寸进甚至还会倒退，未免有些可惜了。”
“这种动荡之时杀戮不宜过重，若不是我身上带了一块儿碧落碎片以及关外碧落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今日你和这一队黄无常都回不了宁河的。”
“您用不着说这种话。”也哈鲁翻身下马，对着李戮玄行礼。
“朕若是答应李仙人，行军途中绝不多造杀孽，若是昭军举城投降则保其毫发无伤，您是否可以袖手旁观？”
“陛下，我听传言说你也是读过大昭兵法和史书的，千年来真正做到收刀不杀的皇帝，能有几人？就莫要欺瞒我是个没读过书的了。”
“若非两国为敌，朕是真不愿对李仙人动刀。”
“到了现在这般田地，这类废话也就不用多说了。”李戮玄冷声说道：“陛下以为我很想管这烂摊子么？”
“可你还是来管了。”
“之前我在路边看到陛下麾下的精骑追砍逃难的饥民，抢走所有东西不说，还要把头割下来串在自己的马尾巴后面。”
“当时那骑手回头对它马后系着的一大串头颅咕哝了句，说让他们别怪他，只能怨自己命不好，碰上了。”
也哈鲁说道：“分属敌对，确实如此。”
“是啊，确实，在这世道没有什么比人命更轻贱的了。其实不止关外，关内又有什么不同呢？县衙小吏盘剥起来那些百姓也得掉一层皮，若是碰上逃难时成了灾的饥民，那更是整个吃干抹净，又能怪谁呢。”
“所以我说我不想管这烂摊子，并非虚言。若是真换了个世道，天下换一家姓氏，那开国的总得安稳治理一阵，那就又是个安生些的时代，难道不好么？可惜，如今碧落几处封印都是风雨飘摇，也只能说一句碰上了，命不好。”
“我出手砍了他，当时也把这句话还给他了。那么现在也把这句话还给陛下。”
李戮玄说完拔出蟒尾对着还是也哈鲁喝止，他们才放下弓箭。
“看样子...是没什么余地了。”
“陛下，当年辽沈血战的时候是有黯星教的人助你的。你不能只在超凡之人站在你那边的时候觉得没什么。”
也哈鲁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是彻底没什么好说的了。”
“陛下早该想清楚的。”李戮玄冷冷说道：“本座刚刚意思说的很明了了，哪怕真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本座也不愿意看到这天下归了你也哈鲁。”
“凭什么？”
“凭只知道杀戮的蛮子算不得人，禽兽之国对天下和百姓都是苦难，真到了那时，别说修为不得存进，便是再跌落一回境界，本座也要将你这一支血脉屠个干净！”
“呵，李仙人好大的口气。中原武脉已断，又有空先生他们在，你们如今自保怕是都难。”
“这便不劳陛下费心了。”
“哼！”也哈鲁冷哼一声，回身上马唤来了传令兵：“吩咐搜索的大军回城！不用再去寻那成安边了！他怕是已经上了船。”
“陛下。”
李戮玄叫住了正欲引军回城的也哈鲁。
“这段日子我怕是还得留在关外，日后若是陛下每次都似这般御驾亲征，那我们估计还会多打几次照面，到时还望陛下勤洗漱，身上这股野猪一般的骚味着实有些难闻。”
葫芦岛。
被分到码头当伍长的秦小六此刻正焦急地眺望着大陆方向的海域。
常千户出海前曾叮嘱过他，此番乃是去接应成将军，路上凶险万分，虽说成将军下了令说若他们撤不回来便让大船即刻起航，但常千户却说真到了那时他是一定要将成将军抢回来的。
既然要抢人，那便得放小船靠岸，一个不慎便是被蛮子抢了船跳帮的下场。
常千户走的时候千叮万嘱他一定要注意跟回来的船对旗语，还特意派人多调了两门佛郎机守在码头，以防蛮子登岛。
“都仔细些！尤其是回来的军船，一定好好对了旗语！但凡一个号令对不上，即刻狠狠招呼！”
秦小六边呼喊边挥动着常远给他的千户腰牌。
“兄弟们，岛上军民今日能否有命在，就全靠大伙的这一双眼了！都看仔细了！”
“报！有船！有船！”前面瞭望台上的兄弟跌跌撞撞跑了下来。
“什么？可曾对过旗语？”
“对过！对方打的是商船号令，看船也和常千户他们这回开出去的军船不同！”
“商船？”秦小六有些迷糊了。
葫芦岛一直都是大昭海运的中转之地，尤其是大昭与勾丽之间，不管是使节来往还是货物贸易，只要路过这里总会上来整备一番，也补充一下船上淡水。
自从成安边驻岛以来，葫芦岛上军士多了许多，但行商规矩却是没变，只不过收商税的变成了他成安边。
因为全靠商船往来带些大陆特有的吃食和其余货物，所以成安边对这些海商倒也还算不错，还特地吩咐过不许刁难。
“这段日子也不是商船出港的时日啊...”秦小六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常远走的时候只说了要他留意自家军船，商船却是不算数的。
“他们打的什么旗号？”
“是明京通亨来的商队旗号，以往总是这家来往大昭勾丽之间，以茶叶和丝绸换银子与勾丽山参。”
“既然如此...先放进来许他们靠岸，在后面些靠！将位子留出来给常大人他们，另外多派几个伙计盯着些，其余人随我继续看着咱家军船。”
“是！”
吩咐下去后，秦小六便亲自登上石头搭起来的瞭望台，眯着眼仔细搜索着大凌河方向的海平面。
商船靠在了码头旁，外面变得嘈杂起来，大概是水手们开始搬货了，他们的号子声盖过了拍击岸边的海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