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讨赏帮着他们拾起了些许胆量,但他们仍旧有些犹豫,毅武侯的威名在大昭军中传的太响了,虽然他们也都知道人力终有尽时,再厉害,人堆也堆死了,只是谁都清楚最先上去的只是消耗那人体力的靶子罢了。
“我乃殿下之弟,二公子曾白经!殿下临终前有口谕让位于我,现在我的叔叔们图谋不轨,还污我是反贼,这是我曾家的家事,诸位没必要搭上性命!”
听了那明光铠武士喊的,王乙六笑出声来。
“你们听到了么?这人不是毅武侯!有什么好怕?还以为这二公子在城外铁拐马大军之中,没想到也是个不怕死的主儿。”
他抬手制止了后面弩手们射箭,挥刀直指几步之外静静站着的曾白经:“这是现成的八百两金和千户位子,我若是当了千户,那八百两就给弟兄们都分了!”
话音刚落,这些人就冲了出去,他们看曾白经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坨会动的金子。
领头的一人已经冲到了曾白经身前,而他看到曾白经甚至来不及张弓,只是抬手推开了弓弦。
狂喜充斥着心头,他挺刀直刺曾白经的空档,刀路直且狠,走的是军阵刀术的路子,每一式都是冲着对方的甲缝去的。
下一刻刀上的力道落空,弓背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将他的牙也抽飞出去几颗。随后在剧痛带来的眩晕中他只看到曾白经消失在自己面前,反应过来时脖子已经被弓弦缠紧,曾白经将他整个人抡起来砸向了后续冲过来的人堆。
他的颈椎在半空中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听了让人汗毛炸起。
“明明是尊贵的公子,打起来怎么像个蛮子似的。”文崖隔着断墙看着那道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无奈地摇摇头。
刚刚曾白经拦住了他,只是说让他想办法把自己送到城墙台阶近前,他会开一条路出来。
这种主将送死的疯狂战法文崖从未听说过,但最后让他同意的还是曾白经对着所有人说的那番话。
“诸位肯把命押在我身上,不管是图赏赐还是官位,曾某都无话可说,只是我现在也只是个被污成是反贼的王子,没什么可以报答诸位的,便在此地替诸位开一条冲上城墙的路,当做是我给诸位的保证。”
听完这番话那个有些拥挤的院落里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一个离着曾白经近些的家奴大着胆子拱手行了个泼皮间表示佩服的礼:“公子,您可真是个好汉性子!”
而此刻,这个行礼的家奴正裹着好几身布甲站在曾白经侧后方,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替他守着侧后翼。
但好像也用不着他守在后翼,因为曾白经已经化作一道银光冲入了倒下的人群。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拔剑的,在他踏步前冲的时候长剑就已经出鞘了,那柄长剑在他手中用出了刀术般的凌厉,刺击的同时看似随意地划过,却总能带起数道血花。
没人看到,在头盔的面甲下,那张年轻的面庞并没有因为第一次亲手杀人而感到恐惧,有血滴透过面甲的锁环溅了进来,在他因莫名兴奋而有些扭曲的脸庞上晕开。
一开始冲出来的十几人没过几息便倒下了一多半,剩下的几人彼此对视一眼,同时冲向了他的四肢。曾白经的剑锋再利,也没法将他们几人一剑全杀了,何况那身明光铠纵使锻造工艺高超,极为轻便,但终究会限制穿戴者的行动,只要拼着受伤制住他,那么他也没那么可怕。
然而曾白经矮身就地翻滚躲过了最初的扑击,他站起来的时候左手已经从某具尸体手上拾起了一柄军刀,从前与林烈对练时林烈手腕的动作在脑海中回放,他的左手手腕也暗暗地摆出了当时林烈右手的起手式。
双手刀剑之术,他无师自通的在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战场上学会了这种屠杀效率极高的战阵武术。
那几人见到他闪躲,仍想故技重施。
台阶后的城墙上,几十名用作预备队的精锐亲卫也终于赶了过来,他们并不在意仍与曾白经缠斗的几人的死活,张弓搭箭对准了城下那片血腥的小战场。
曾白经余光瞥到城墙,终于怒喝出声,整个人车轮般旋转起来,那几十枝箭像是落在了石磨之中,被搅碎了不少,其余也被那身明光铠挡住了,只是在甲面上平添了几道白痕罢了。而刚刚与他缠斗的最后几人此刻却都被流箭射成了刺猬,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王乙六被这敌我不分的箭雨震慑到了,直到此时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天真,侯爷的赌桌哪有那么容易跟注?
“看清楚了么?这就是你替你的人选的主子!”
说完曾白经冷喝一声,挑起一把长刀一脚踢出,长刀破空而来,未等王乙六有所反应便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为何放箭!”台阶上有人忍不住喊了起来,亲卫们并未回答,只是一同拔出了短刀,随后一名百夫长走上前来:“一群废物,死便死了!怕死的就让开路别挡着,侯爷战后自然有赏!”
力量随着血液从身体流失,王乙六知觉模糊之前只看到了那道银光冲上了城墙台阶,似乎还能听到他的喊声:“拔出刀跟着我!没有人会白白死掉,我发誓要让那两个反贼记住你们所有人的名字!我要让他们记住今天为了他们死去的所有人!”
台阶上的弩手们看着放下了手中劲力用尽的连云弩,先前被金钱鼓舞起来的胆量和斗志此刻都已经被愤怒和悲凉填满。
不知是哪个第一个拔出长刀转身抬头仰望着城墙上森严的亲卫,而后所有人都自觉的拔出了刀站在两侧,给缓步踏上台阶的曾白经让出了路。
曾白经左手刀右手剑,面甲里有几缕碎发垂下来,刚刚的厮杀过后,他原本的发髻已经散开了些许。
换作常人穿着这么重的甲挥舞了这么久,此刻早该累瘫了,哪怕是说书里的侠客们也不该有此力气的。
但曾白经只觉得随着每次呼吸,都有新生的劲力在他体内欢呼,随后涌入他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