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都给老子吃饱了!”
“明天一早,咱们就去当那个‘缺德’的鬼!”
“把这辰州城的米面油盐,都给老子搬空!”
酒足饭饱。
桌上只剩下一堆剔得干干净净的骨头,连汤汁都被馒头蘸着擦了个精光。
“小二!结账!”
刘爷剔着牙,满嘴酒气地喊了一声。
那个机灵的跑堂小二立马把白毛巾往肩上一甩,笑呵呵地凑了过来。
“好嘞!爷,您这桌一共是三两二钱银子。掌柜的说了,看各位爷是外地来的客商,给您抹个零,三两整!”
三两。
放在以前的京城,这一桌子硬菜没个十两银子下不来。
刘爷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慢条斯理地把手伸进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吊早已准备好的铜钱。
那钱串子刚拿出来,周围的光线似乎都暗了几分。
铜钱泛着惨淡的青灰色,边缘毛糙,有的甚至还连着铸造时没磨干净的铁渣。这是标准的“大玄新钱”,含铜量低得可怜,铅锡占了大半。
“哗啦。”
刘爷把这吊沉甸甸、却又轻飘飘的钱,重重拍在了桌面上。
“不用找了。”
刘爷斜眼看着小二,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这是一吊,按北边的规矩,折银三两三。多出来的,赏你了。”
小二脸上的笑容,在那吊钱落在桌上的瞬间,微微僵了一下。
他伸手拿起那串钱。
入手发飘,手感干涩,还有一股子土腥味。
小二下意识地在手里掂了掂,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他抬头看了一眼刘爷,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串几乎能当废铁卖的“钱”。
这动作虽小,却没逃过刘爷的眼睛。
“怎么?”
刘爷脸色一沉,手按在了桌沿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凶悍的匪气。
“你们辰州城,不认大玄的通宝?”
“还是说……”他眯起眼,语气森然,“你们这儿已经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周围几桌食客都停下了筷子,看了过来。
那小二被吓了一跳,脸上的异样瞬间收敛,重新堆满了比刚才还要灿烂的笑容。
“哎哟!爷!您这话说的!”
小二连忙把那吊钱揣进怀里,像是揣着什么宝贝,连连作揖。
“哪能呢!都是大玄的子民,哪有不认通宝的道理?”
“小的刚才就是……就是没见过这么‘新’的钱,一时看走了眼!您别见怪,别见怪!”
小二一边赔罪,一边殷勤地擦着桌子。
“爷,上房早就给您几位备好了!热水也烧热了,您几位是现在上去歇着,还是再坐会儿?”
刘爷看着小二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紧绷的肩膀这才慢慢松了下来。
他鼻孔里哼出一声冷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算你识相。”
刘爷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褶皱,回头对着那帮还在回味肉香的手下挥了挥手。
“走,上楼!”
他昂着头,踩着楼梯往上走,脚步轻快了不少。
既然这“废铁”能当真金白银花,那这辰州城,乃至整个江南……
就是他们待宰的羔羊。
看着刘爷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大堂里那个原本满脸堆笑的小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吊青灰色的铜钱,嫌恶地看了一眼,随手扔进柜台
“哐当。”
竹筐里,已经堆了不少同样的劣币。
“掌柜的,”小二压低了声音,对着柜台后的老板说道,“又是这种烂钱。北边来的耗子,越来越多了。”
掌柜的拨弄着算盘,头都没抬。
“收着吧。”
掌柜的声音很平淡。
“王爷有令,这几日,不管是什么钱,只要是北边来的,都先收下。别打草惊蛇。”
“让他们花。”
掌柜的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向二楼的方向,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看死人的冷漠。
“吃进去多少,早晚得让他们……连本带利地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