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头，声音因内力反噬和情绪激荡而嘶哑破裂，却用尽全身力气吼出石破天惊的一句：

“住口！”

“羲宇！你休要猖狂！你可知……你可知我可能是你父亲？！”

话音落下，天地间死一般的寂静。

风似乎都停了。箪食壶浆的百姓僵在原地，脸上的狂热凝固。商军阵中传来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兵甲碰撞的轻响。就连羲宇身后那煌煌的三皇五帝虚影，似乎都微微波动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帝辛那扭曲而执拗的脸上，又猛地转向龙辇上的羲宇。

羲宇脸上的那丝轻笑，终于缓缓敛去。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下方状若疯狂的帝辛，目光深处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审视，以及一种极其复杂的、冰冷的幽光。他没有立刻否认，也没有暴怒，只是沉默着。

这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令人窒息。

帝辛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死死抓住这根突如其来的“稻草”，仿佛抓住了最后一线生机，重复道，声音低哑却带着狠戾：“对！父亲！我可能是你的生父！你身上若流着我的血，今日一切，又是何等荒谬？！你这逆子！”

良久，羲宇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冻彻骨髓的寒意：

“哦？商王辛，这就是你……最后的凭借了吗？”

“攀扯血缘，妄图用如此不堪的方式，来玷污这场对决，来为你失去的天命遮羞？”

他轻轻摇头，仿佛在怜悯，又仿佛在宣判。

“可笑，又可悲。”

帝辛那“我可能是你父亲”的嘶吼还在空中回荡，带着绝望下的疯狂和最后一丝妄图扭转乾坤的希冀。这石破天惊之语不仅震住了凡间众生，连九天之上隐遁虚空、漠然注视的几位圣人，元始天尊、太上老子、乃至素来桀骜的通天教主，眉梢都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圣心微澜，倒不是在意凡俗伦理，而是好奇这名为羲宇的变数，将如何应对这近乎无赖却又直指本源的诘难——若血脉为真，今日一切征伐、天命归属，岂非成了荒唐的笑话？

羲宇面上的轻笑终于彻底敛去，化作一片深沉的平静，他并未立刻反驳，那沉默反而像无形的山峦，压得帝辛喘不过气。

就在这死寂的、仿佛时空都凝滞的刹那——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羲宇，亦非来自任何圣人。

整个天地，猛地一震！并非九鼎鸣动的那种山河共鸣，而是更根源、更磅礴、仿佛沉睡万古的巨灵神祇豁然睁开了眼！

无尽高空，无垠大地，乃至茫茫虚空，无尽人族繁衍生息之地，同时涌现出无法形容的光辉！那不是灵气，不是仙光，不是妖氛，更不是魔力。它汇聚了燧火之光、耕织之勤、文字之智、医药之仁、征战之勇、繁衍之愿……是一切人族存在过的痕迹，是一切属于“人”的意志、情感、奋斗与梦想的集合！

浩瀚！苍茫！卑微而又伟大！

一道无法用形状、颜色来形容的“存在”显化了。它就是“道”，是人道本身！

亘古以来，天道高悬，地道厚载，而人道……虽为三才之一，却从未如此刻般，真正显化出清晰的意志，发出自已的声音！

那声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少，蕴含着亿万人族的絮语与呐喊，直接响彻在所有生灵的心魂最深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种初生般的坚定：

“他，羲宇，乃吾之子。”

“吾，人道，方为其父！”

噗——！！！

帝辛再也支撑不住，那股强行提着的狠戾之气瞬间崩散，逆血如泉，狂喷而出，身形摇摇欲坠，脸上是彻底的灰败与难以置信的绝望。比被三皇五帝抛弃更彻底的，是被人道根源亲自否认！他连做父亲的资格，都被人道本源亲手剥夺！

“什么？！”“竟是如此？！”“人道显圣？！”

虚空之中，传来圣人压抑不住的惊疑之声！元始天尊面色一凝，太上老子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骤起波澜，通天教主更是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精光爆射！他们算计万古，推演天机，何曾算到一直被天道隐隐压制的人道，竟能在此刻凝聚显化，还自称是这羲宇的父源？！这已完全超出了洪荒固有的格局与认知！

唯有羲宇，面对这骇人听闻的巨变，神情依旧平静，仿佛早已知晓，又仿佛这一切理所应当。他缓缓抬起手，似乎与人道那浩瀚的意志轻轻一触，无尽的人道光辉瞬间向他汇聚，将他衬托得如同神祇临凡，却又比神祇更贴近亿万生灵。

他目光扫过下方崩溃的帝辛，扫过虚空可能存在的圣人注视，最终望向这茫茫天地，声音清晰而平静，却带着重塑乾坤、定鼎法则的无上权威：

“我为人皇。”

“得人道正源，承先祖遗志，掌人族前路。”

“如今，天上地下，寰宇四方，谁——敢说个不字？”

每一个字，都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时空法则之上，引动万民气血沸腾，引动山河为之应和！这不是询问，是宣告！是既定的事实！

朝歌城前，万民早已跪伏一片，并非畏惧，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激动与战栗，欢呼声浪冲天而起，比之前更炽烈百倍！

九天之外，混沌深处，紫霄宫中。

那万道之祖，合身天道的鸿钧道祖，于无尽漠然的沉寂中，缓缓睁开双目，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难言的意味，最终化为一声轻叹，叹息声回荡在空寂的宫殿中，蕴含着天意的运转与既定的终结：

“封神……终结矣。”

“天命已定，他为——万古人皇。”

此言一出，如同最终的法旨敲定，洪荒大势，浩浩汤汤，自此而决，再不可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