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川的驳壳枪管冒着热气,他单脚踩住具“尸体”正要扣扳机,那日军伤兵突然暴起咬住他裤腿。
“操!”
平彦的机枪托狠狠砸下,脑浆溅在打谷场的石碾上。
“都他妈长点心!”周子川扯开裤腿啐了口,露出小腿上被咬出的血印子,“二狗子,去辎重连领瓶酒精来!”
他说话时眼睛还盯着二十米外那挺九二式重机枪,枪管虽然炸弯了,但三角架完好无损。
林怀瑾带着坦克兵在河床附近扒拉零件。王栓正用扳手卸T-26的观瞄镜,突然骂了句东北脏话:“小鬼子把咱履带销钉全顺走了!”
他指着地上几道新鲜的车辙印,“至少一个中队往北跑了!”
“跑不了。”赵铁锤的声音从祠堂断墙后传来。
他脑袋缠着渗血的绷带,手里却稳稳端着刚缴获的97式狙击枪:“59军的骑兵连兜过去了,刚听见北面有马刀砍骨头声。”
说着把枪扔给桑宇哲,“试试顺不顺手,比你的莫辛纳甘轻不少。”
炊事班长老马正带人撬日军厨房的腌菜桶,突然“嗷”地跳开,桶底盘着条手腕粗的毒蛇。
“日他娘的小鬼子,临死还下绊子!”他抄起铁勺要砸,被钱伯钧拦住:“别糟践,蛇胆泡酒给伤员消毒用。”
辎重连长童耀带着学生兵在清点炮弹。
有个战士正用刺刀撬哑弹的引信,被童耀一脚踹开:“作死啊!这玩意比娘们还敏感!”
他亲自用麻绳套住炮弹尾翼,让四个人像抬棺材似的慢慢挪。
“团座!大发现!”王文仲的声音都变了调。
他带着几个兵从祠堂供桌下扒出个铁皮箱,撬开时火星四溅,整箱的明治巧克力,包装纸上的樱花都被体温焐化了。钱伯钧掰了块塞嘴里,甜得发苦的滋味让他想起前世喝过的洋咖啡。
晒谷场突然爆发阵欢呼。
原来平彦带人拆了日军装甲车的柴油机,正往板车上捆。
这东西改改能当发电机用,野战医院的煤油灯总算能换了。
周子川却盯着柴油机旁边的铁桶眼放光,那是整整两百升航空汽油。
“都别抢!按战前说好的分!”钱伯钧踹了脚争抢钢盔的俩士兵,自己却把吉田的军刀插进腰带。
刀鞘上“天皇御赐”的金漆刮得他手心生疼。
医务所那边突然吵起来。
担架员和59军的卫生兵为个日军医官打起来了,那老鬼子会做截肢手术。
“抢个屁!”赵铁锤往天上放了两枪,“先给咱们重伤员做,做完再给他们!如果他们等不到那个时候,死了就死了!”
他说话时后脑的血又渗到脖领里。
黄昏时分,四十军派来的骡马队到了。
带队的络腮胡看着烧焦的坦克直嘬牙花子:“这铁王八能拆多少斤好钢?”
林怀瑾死死抱住炮管不撒手:“谁敢动老子的炮,老子用履带碾了他裤裆!”
钱伯钧蹲在临时指挥所的弹药箱上写战报,钢笔尖刮得纸张沙沙响。
写到“毙敌八百余”时顿了顿,划掉改成“九百二十具”,又添上“含少佐一名”。
他突然听见窗外有压抑的哭声,是个十六七岁的小战士在翻日军钱包,相片里穿和服的姑娘长得像他沦陷在东北的姐姐。
夜深了,晒谷场上的篝火映着战士们分赃的身影。
周子川用日军饭盒煮着巧克力粥,平彦在擦新到手的歪把子,赵铁锤把玩着缴获的怀表,表盖里嵌着吉田全家福,被他用刺刀尖一点点刮花。
钱伯钧摸出那本《阵中日志》,就着火光看见最后一页潦草的字迹:“八路军战术...支那军炮火...全员玉碎...”
远处传来59军大刀队练刀的破空声,像极了早上砍鬼子脖颈的动静。
钱伯钧突然觉得嘴里巧克力残余的甜味全变成了血腥气,他吐了口唾沫,把军刀“哐当”扔进战利品堆。
........
黎明前的微山湖畔笼罩着薄雾,钱伯钧蹲在临时指挥部的弹药箱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缴获的日军军刀。
刀鞘上“天皇御赐”的金漆已经斑驳,就像远处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般残缺不全。
“团座,各营伤亡统计出来了。”王文仲掀开帆布帘子钻进来,眼镜片上全是水汽。
他递来的清单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最上面用红笔圈着的“阵亡六十三人”格外刺眼。
钱伯钧接过清单时,发现参谋长的眼圈发黑,看来又是在熬夜整理资料。
他懒散惯了,所以王文仲需要干的事情就有点多。
“重伤员都安排好了?”钱伯钧把清单折好塞进地图袋。
帐篷角落的煤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他半边脸忽明忽暗。
王文仲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苏参谋带着一些战士连夜送往临沂了,就是......”
他声音低了下来,“三营的李大个没撑过去。”
钱伯钧突然站起身,军刀鞘撞到弹药箱发出闷响。
他掀开帐篷帘子走出去,晨雾立刻糊了满脸。
生死乃兵家常事,但有时候不习惯,就是不习惯。
钱伯钧相信自己早晚有马裹尸还得那一天。
湖边空地上,炊事班长老李正带着几个火头军熬粥,大铁锅里翻腾的米汤混着昨晚缴获的日本罐头肉,香气飘出老远。
“团座!”赵铁锤的大嗓门从坦克维修区传来。这个脑袋缠满绷带的警卫排长正抡着大锤砸履带销钉,见钱伯钧过来,连忙用袖子擦了擦T-26炮管上凝结的露水:“林营长说再修两小时就能动,就是观瞄镜......”
钱伯钧摆摆手打断他,弯腰钻进坦克底盘下方。
林怀瑾满身油污地躺在履带内侧,正用刺刀尖挑着块扭曲的金属片。“小鬼子37炮打的,”
他吐掉嘴里的螺丝钉,“幸好跳弹了,就是观瞄系统......”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阵急促的哨声。
通讯兵小张跌跌撞撞跑来,手里电报纸被晨雾打湿了大半:“庞长官急电!坂本支队主力正在强渡沂河!”
钱伯钧一把抓过电报,上面的字迹被水晕开了些,但“台儿庄告急”几个字依然刺眼。
“传令各营主官,立刻......”钱伯钧话到嘴边突然改了主意,“不,我亲自去说。”
他抓起个杂粮馍馍边走边啃,面渣掉在满是弹孔的军装上。
路过医疗帐篷时,看见吴清远正给楚伯安换药,这个新加入的少校背上被汽油弹烧出大片水泡,却还坚持要参加作战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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