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顺县城的晨雾还没散尽,427团指挥部前的空地上已经挤满了人。
钱伯钧把搪瓷缸往桌上一撂,溅出的茶水打湿了刚送来的作战命令。
王文仲赶紧用袖子去擦,却被烫得直甩手。
“都听清楚了?”
钱伯钧抖开南京军委会的电报纸,纸张哗啦一声响,“第五战区要咱们抽调精锐南下,明天晌午前必须开拔!”
站在前排的装甲营长林怀瑾突然跨出半步,作战靴碾碎了地上的枯枝:“团座,我们营的坦克刚做完保养......”
“坦克个屁!”钱伯钧把电报拍在他胸口,“徐州那边全是平原水网,咱们这些铁疙瘩开过去就是活靶子!”
他转身指向墙上地图,“看见没?陇海铁路沿线全是鬼子飞机场!
徐州可是小鬼子攻击的一线,集中了大量的飞机大炮。
咱们果军除了人数和地形优势以外,其他全处于不利地位。
特别是制空权,没有这个,但凡能够动弹的大物件都是活靶子!
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我可不想都丢在徐州。
要不是第五战区严令咱们带坦克部队过去,装甲营的一个战士,我都不想带。现在嘛,装备留下,战士同样参与抽签。谁走谁留,全凭天意!”
作战参谋苏婉清抱着花名册挤过来,武装带挂住了桌角的铁钉。
她扯了两下没扯开,急得直接解下皮带:“各营主官都在外头等着请战,三营的王耀差点跟二营的董景打起来......”
话没说完,门帘突然被掀开。
磐石营营长王远山带着满身寒气闯进来,棉军装肩头还沾着夜哨结的露水:“报告!我们营抽签用的木牌都刻好了!”
他从兜里掏出块带编号的竹牌。
钱伯钧接过竹牌摩挲两下,突然抬脚踹翻凳子:“他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子这是带他们去送死,还一个个的这么积极!”
凳子砸在地上的动静吓得院里鸦雀无声,所有主官齐刷刷立正。
“都杵着干啥?”钱伯钧抓起桌上的裁纸刀,“嗤啦”划开桌子上的废弃文件,“按老规矩,主官抓阄,士兵抽签!
各营先把重伤员和独生子剔出来!”
院子里顿时炸了锅。
疾风营的作战参谋扯着嗓子喊:“我们营有个排全是忻州老乡,说好了要死也得死一块......”
话没说完就被辎重营长老蒋怼回去:“放你娘的屁!老子手下四五百汽车兵,哪个不是沾亲带故?”
“肃静!”王文仲抓起铁皮喇叭砸在桌上,震得茶缸直跳,
“现在宣布选拔方案!”他展开连夜拟好的清单,“各营按现有兵力百分之十五比例抽人,下属的机枪连和炮连不参与选拔,直接整建制调拨!”
角落里的防空营长童耀突然乐出声,被钱伯钧瞪了一眼:“笑个屁!你们营那几门高射炮全给我留下!山西的飞机场还不够你们打?”
其实,说是只带兵不带装备,只等着南京方面补充。
实际上,钱伯钧早就做好了,从系统兑换的准备。
毕竟,平顺距离徐州将近700多公里,轻装南下,目标小,不容易被针对。
现在427团绝对成了各个敌对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再小心也不过分。
晨雾散尽时,校场中央已经摆好三张八仙桌。
文书科的女兵们正在清点竹牌,有个扎麻花辫的姑娘不小心碰翻了木箱,两百多块竹牌哗啦啦洒了一地。
“快捡!”苏婉清蹲下来帮忙,发现每块竹牌背面都用火漆封着,“这谁想的点子?”
“林怀瑾的主意。”王文仲弯腰捡起块裂开的竹牌,露出里面夹着的纸条,“您看,写着'去'字的才算中签。”
突然响起的集合哨打断了对话。
各营按建制列队入场,打头的磐石营战士把步枪跺得震天响。
钱伯钧站在临时搭的木台上,手里拎着个铁皮桶:“规矩简单......”
他“咣当”把签桶倒扣,几十块竹牌在台面上乱滚,“抽着'去'字的跟我走,抽着'留'字的......”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抓起块竹牌对着太阳照,“这他娘谁刻的字?丑死了!回去好好上上夜读班!”
台下哄笑声中,抽签正式开始。
坦克连的装填手王邻搓了搓手,闭着眼从箱子里摸了块竹牌。
他刚掰开火漆就哭了,旁边战友抢过来一看,红纸上赫然印着“留”字。
“哭啥?”林怀瑾踹了他一脚,“老子想留还留不成呢!”
说着亮出自己抽到的竹牌——‘去’。
突然一阵骚动。
众人回头看见三营的赵大个举着竹牌狂奔:“抽中了!我抽中了!”
这个在太原会战失去全家的汉子,此刻笑得像个孩子。
正午时分,辎重营的卡车开进校场装运物资。
有个战士趴在车尾呕吐,被路过的钱伯钧拎着领子拽下来:“都练了这么久了,还晕车!”
转头对王文仲吩咐,“把这小子跟骡马连的对调!我估计他可能天生就不适应汽车。”
突然传来引擎轰鸣声。
众人抬头看见两架日军侦察机掠过县城上空,飞得极低,连机翼下的红丸标志都看得清清楚楚。
防空营的机枪手们条件反射地扑向武器,却被孙德胜喝止:“别开枪!暴露火力点!”
钱伯钧眯眼看着远去的飞机,突然转身走向指挥部:“通知中签人员,两小时内完成交接!”
他抓起钢盔扣在头上,“告诉炊事班,今晚加餐!”
日落前的最后一缕阳光照在留守名单上时,苏婉清发现钢笔没水了。
她甩了甩笔杆,笔尖停在在“王洛川“的名字上。
这个大腿被鬼子的三八大盖打了个对穿的战士正拄着拐杖在院里蹦跶,死活要跟医护队南下。
“闹什么!团座说了,让伤员全都留下。”野战医院的沈秋月提着手术箱路过,“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她扭头对钱伯钧喊,“团座,您管管!”
钱伯钧正在检查医疗物资交接清单,头也不抬地回:“把他给老子绑到病床上去,十天之内不许下床!”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多带两箱磺胺!”
夜幕降临后的告别仪式格外安静。
磐石营的老兵把擦好的M1步枪递给替补的新兵,反复叮嘱“撞针要常上油”;
装甲营的维修班长蹲在坦克旁,拿粉笔在记事本上写满注意事项。
有个刚分到钢盔的战士兴奋地撞上门框,引得众人哄笑。
紧急集合的哨声刺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