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合章 4k】 青峰万岁(1 / 2)

“不影响治疗的用担架抬来参加庆功大会,实在不方便行动的,”钱伯钧顿了顿,“我带着军乐队去野战医院授勋。军功章是军人最大的浪漫。一个人都不能少!”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屋子里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

二营的参谋拍得最响,这个在战场上被炸掉半只耳朵的汉子,此刻眼眶红得像染了朱砂。

正午的日头晒得人发昏,可政工科的参谋们谁也没顾上吃饭。

东厢房里,六张八仙桌拼成临时办公区,各营报上来的材料堆成了小山。

苏婉清带着五个女干事负责初审,钢笔尖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连成一片。

“这个不对。”她突然用笔杆敲了敲桌面,“潞城战役是两个营派了同样人数的战士参与进攻,怎么二营报上来突击队员的功勋人数少了一些,是不是有些战士没有主动上报?”

被点名的二营的参谋老脸一红,赶紧把材料抽回去复核。

院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辎重营的木匠班正在赶制授勋台,刨花像金色的浪花在青石板上翻滚。

有个小战士偷懒蹲在墙角打盹,被路过的钱伯钧用文件卷轻轻敲了脑袋:“去,帮文书科跑个腿,把这些名单送到被服厂。”

小战士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荣誉军人军服特制要求:张大山,左臂已经被截肢;李二虎,右腿被迫击炮炸伤,行动不便...”

他挠挠头,一溜烟跑了。

傍晚时分,王参谋长抱着一摞档案撞开厢房门:“找到宝贝了!”

他哗啦抖开一卷发黄的宣纸,“太原突围时的原始记录!”

纸张边缘还留着弹孔,血迹已经变成了铁锈色。

苏婉清连忙铺平核对。

当念到“警卫连赵长顺,身中两弹仍背负作战参谋突围”时,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了。

这位赵班长上个月刚牺牲在长治城外。

“给他报个二等功。”钱伯钧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馒头,“还有,把他老家地址找出来,勋章和抚恤金一起送去。”

夜幕降临后,政工科的煤油灯一直亮到后半夜。

女干事们把核准过的名单用红纸誊抄,有个姑娘写着写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毛笔在袖口蹭出道墨痕。

苏婉清轻手轻脚地给她披上棉衣,转身时撞见了拎着夜宵来的钱伯钧。

“团座,您怎么还没休息?”

钱伯钧把食盒放在窗台上,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刀削面:“你们不也没休息?”

他借着灯光看了看名单,忽然指着某个名字问:“这个王小栓,是不是在忻口那个抱着炸药包钻坦克的小鬼?”

“是他。”苏婉清翻开战斗详报,“才十九岁,之前在打黎城县的时候受了重伤,现在还在野战医院躺着。医生说...右腿保不住了。”

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名单上切割出细长的光带。

钱伯钧盯着那些跳动的光斑看了很久,突然说:“给他报请'青峰勇士'称号,再加一枚'抗战英雄'勋章。”

他转身走向门口,呢制军服的下摆扫过门槛,“告诉后勤处,准备最好的假肢。”

第二天一早,县衙门口贴出了大红告示。

老百姓们挤在榜前指指点点,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骑在父亲脖子上,一字一顿地念:“授...勋...仪...式...”

被服厂的女工们连夜赶制的军装已经送到各营。

崭新的灰布军服胸口都缝着白布条,上面用毛笔写着主人的姓名和部队番号。

有个老兵捧着军装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中午,辎重营的卡车拉来了庆功会用的物资。

战士们卸车时发现,除了常规的饭菜,居然还有几十坛汾酒。

赵铁锤拍开泥封闻了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家伙,够劲!”

下午三点,最后的审核会议在县衙大堂举行。

各营主官围着长案坐了一圈,王文仲用红笔在作战地图上标出所有战役节点。

当念到“阳明堡机场攻坚战”时,装甲营长林怀瑜突然站起来:“报告!我营三连驾驶员马有德,坦克故障后,利用车载机枪干掉五个鬼子,这事不能漏了!”

“已经补上了。“苏婉清翻开新增名录,“证人是你和炮手王陆,对不对?”

“那没问题了!”

屋角传来沙沙的写字声。

林秀儿正在红纸上誊写最终版的立功人员名单,她的钢笔突然没水了,急得直咬嘴唇。

钱伯钧看见,把自己的派克笔递了过去。

黄昏时分,第一批伤员从野战医院接来了。

他们有的拄着拐杖,有的被担架抬着,但都换上了崭新的军装。

有个双目缠着绷带的小战士不停摸着胸前的白布条,生怕别人念错他的名字。

夜幕降临后,县衙里依然灯火通明。

苏婉清带着女干事们正在给勋章系红绸带,金灿灿的奖章在油灯下闪闪发光。

忽然刮进来一阵风,把桌上的名单吹得满屋飞舞。

姑娘们惊呼着去追。

庆功会前夜,钱伯钧独自在办公室整理讲话稿。

窗外传来战士们排练合唱的歌声,跑调的《大刀进行曲》混着木匠班的钉锤声,吵得人脑仁疼。

他却听得入神,钢笔尖在稿纸上洇开个墨点都没察觉。

案头摆着明天要颁发的第一枚勋章。

这是特意为牺牲将士准备的“青峰烈士”荣誉章。

铜制的章体上刻着太行山轮廓,山脚下的小字记录着太原突围的日期。钱伯钧用拇指擦了擦徽章表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抽屉里取出个小布包。

布里裹着半块烧焦的怀表,这是警卫班长临死前塞给他的。

表针永远停在了太原城陷落那一刻。

“团座!”赵铁锤的大嗓门打断了思绪,“军乐队问明天奏什么曲子?《义勇军进行曲》还是《满江红》?”

钱伯钧把怀表收回抽屉:“先奏《满江红》,再奏《黄埔校歌》。”

见对方发愣,他笑了笑,“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重见天日'的晋绥军。“

赵铁锤挠挠头走了。

月光透过窗纸,在勋章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钱伯钧忽然起身,从文件柜底层取出个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百多张照片。

都是牺牲将士的遗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