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孕（四）

康阳郡主这番打趣的话，听得顾菀耳尖有些泛红。

却不好替谢锦安推托。

——正如当年还是木掌柜的罗青柔所说，谢锦安内里总含着一股子醋劲儿。

那头靖北王妃正亲自替顾菀倒着太皇太后带来的苹果醋，闻言就笑：“宝儿同菀娘在一块儿呆久了，如今竟也学会打趣菀娘了。”

从前她难得几年来一趟京都，皇宫中的宝儿就如同远在边境的靖北王府，要时刻警惕太上皇的忌惮，规矩端庄而战战兢兢。

如今碰见了菀娘，迎来了新帝，他们靖北王府一家子，重新过上了二十余年前才有的、受信任重用的日子。

“王妃娘娘，依着我来看，康阳姐姐这并非是在打趣娘娘与陛下，而是自己在羡慕呢。”柔安公主接话道：“我给姐姐想了个好主意——正好十月秋闱，康阳姐姐就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寻一个貌若潘安的状元郎做夫君。”

“等到时候婚宴上，康阳姐姐就可以指使夫君将陛下撵走，只留下娘娘，好叫陛下尝一尝见不得娘娘的苦楚。”

这话说得逗趣黠促，一向沉稳端庄的康阳郡主如何受得住，只能一叠声唤靖北王妃求助。

顾菀与太皇太后在圆桌上落座，见此情状便言笑宴宴：“难得瞧见姐姐对义母撒娇的模样。”

“菀娘可不知道，王妃当年未嫁给靖北王时，可是京城中顶顶有名的伶牙俐齿。”太皇太后给顾菀垫好了引枕，只笑：“如今见康阳这样笨嘴拙舌，只怕是恨铁不成钢。”

“太皇太后惯会拿臣妾年轻时的轻狂事情取笑。”靖北王妃对太皇太后和婉轻笑，到底挨不过康阳郡主的撒娇，开口对柔安公主转了话题：“说起婚事，我那日去寿宁宫探望洛贵太妃时，正巧碰见徐太妃，见她正拿着京中才俊的名册相看，可见公主也是要好事将近了。”

册封太上皇的诸位妃嫔时，洛昭仪因生育四皇子升作了贵太妃，为诸位太妃之首，入住寿宁宫主殿。

而柔安公主的生母徐氏，原先不过一个从五品的良仪，照着仪制，只能被封作太嫔，但最后被破格封了太妃，尊享荣华。

为着此事，柔安公主直接间接道了不知多少次的谢。

有了靖北王妃开口，康阳郡主立刻腰板就挺直了，对柔安公主巧笑：“你可别整日就是出宫玩了，小心徐太妃给你挑个身形如小山的武官。”

柔安公主说过，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男子。

如此两人对着打了几句嘴仗，就顺势说起了京城中时兴的趣事，权当给顾菀解闷。

靖北王妃与太皇太后皆含笑听着，慈爱的目光扫过顾菀三个小辈，不时给顾菀布菜，言及孕期的忌口饮食。

一顿丰丰富富、热热闹闹的早膳就在细水长流的半个时辰中用完。

眼见到了谢锦安下朝的时辰，太皇太后不愿多打搅顾菀和谢锦安的独处时光，率先起身要走，剩下靖北王妃等人自是相随。

顾菀站起身子要相送，被太皇太后硬生生阻挡住了。

“等过了三个月，陈院令说稳定了，孙媳就亲自去寿康宫，叫皇祖母有机会摸一摸。”顾菀承了太皇太后的偏疼，坚持送到正殿门口，对太皇太后低声说了这句，果然哄得太皇太后格外高兴。

见靖北王妃等人走远，太皇太后特意叮嘱了顾菀一句：“锦安与你是新婚夫妻，又年轻气盛，想来在房中自是格外有兴致。”

“只是你头一回有喜，陈院令又说要仔细养着，你可千万别惯着锦安，哪怕五个月后都有谨慎。”

“孙媳知晓了。”顾菀只觉得面上滚热：“锦安是懂得分寸的人。”

太皇太后闻言不知口否，露出个神秘的微笑，又拍了拍顾菀的手，这才有些不舍的离去。

太皇太后前脚刚走，谢锦安后脚就下朝来了椒房殿。

刚进正殿门，就唤宫人去准备浣手的物件，并连连摆手，阻了顾菀的靠近：“我刚下朝回来，身上不知有多少灰尘，阿菀可别过来，仔细呛着。”

顾菀正半卧在侧间的美人榻上，是和内室一样，又厚又软的改良美人榻。

用完早膳、消完食后，懒懒躺在上面，不过片刻就有淡淡的睡意上涌，将人从骨子里就给泡酥软了，再不想挪动身子。

闻得谢锦安的话，顾菀以手支颐，挪了个舒服的姿势，瞧着谢锦安换过外袍、用香皂浣手，最后再穿上干净的家常长袍。

她软语开口询问：“算算时间，你来时应当正碰上皇祖母才对。”

“是，原要送皇祖母回寿康宫，再顺便请个安。”谢锦安望着顾菀浅笑：“谁知被皇祖母打趣了好一通，说等下顾老夫人进宫后，我再陪着去请安。”

说话间他换好了衣裳，大步往侧间走去，及至走近了，又缓了脚步，一步步皆是轻巧，几乎听不见声响。

顾菀依旧是没有绾发，满头云样的青丝披散，柔顺而光亮，在窗棂与窗纱投下的浅浅日光中，显得格外靓丽，似乎在等待着一位有缘人，将这满头乌发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