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激动起来,一个箭步行至顾菀面前,面容上是死死压住的狞色,伸手就要去捏顾菀的臂膀:“是不是从祈国寺那件事情开始,你们便勾搭在一起,要意图谋算我?”
“由此可见,元旦宴席,也有你们两个在其中搞鬼!”
周边守着的宫人反应极快,立刻上前将顾莲按在石桌上。
她手脚皆不能动,只能恶狠狠地用眼睛剜着顾菀。
琥珀平静上前:“承徽莫不是疯了,这般随意攀咬?”
“顾良姊与老县公两情相悦,虽中间行动有所不妥,但到底得了太上皇的赐婚,是有情人终成眷属——顾良姊入府后,掌管府中诸多事宜,是理所应当。”
“而老县公一向身子不好,年纪大了难免得病,承徽若是不信,可以去太医院询问。”
“至于元旦宴席,是您和太子醉酒做出不雅之举,最后还是娘娘帮着求情,这才帮承徽全了颜面。”
“这一切事情缘由,和皇后娘娘有何干系?”
顾莲立时就要张嘴反驳,却愕然发觉一切事情的表面,都如琥珀所说。
她压根没有证据证实自己说的话。
宫人们压着顾莲的力度顿时加大:无凭无据地污蔑皇后娘娘,可是重罪!
顾莲的脸被压在冰冷的石桌上。
那股子冷气似乎从她的肌肤中缓缓渗透进她的身体,让她原先火热疯狂的一颗心,渐渐寒冷冰颤起来。
有无望灰暗的浪潮卷过顾莲的身心。
“难为蓝氏前段时日为你筹谋许多,趁着府中未曾被清算,用公中库房的东西,给你打点了不少人。甚至花费了不少钱财,求了长宁侯夫人,来本宫面前给你求情。”顾菀喟然摇首,眸光清凌凌如水:“可你到现在,都未曾问及有关蓝氏的境况。”
话音刚落,顾莲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在元旦前早就为太子和蓝氏闹翻了过去,入了东宫后又忙着讨好颍王、应付皇后。
……她的确是,很久都不曾想起母亲蓝氏了。
连带着父亲顾耀,都被抛之脑后。
凤仪亭中一时间安静下来。
半晌后,顾莲咬着牙开了口:“你将我的父亲与母亲如何了!”
“顾耀犯有诸多罪名,据刑部判罚,受杖责后关入天牢三十年才得出。”顾菀俯视着顾莲,嗓音淡然含冷:“蓝氏被贴身的郭妈妈揭露手中曾有不少顾府姨娘的人命,被指证的有六人,其中留有证据的便有三人。”
“再加上蓝氏的母家永安侯府参与武王谋逆之事,两相牵连,最终按照律例,郭妈妈一干人等被处死,蓝氏则要受过五十大板和五十下鞭笞之刑,再处以死刑。”
“算算日子,蓝氏的行刑日子,应当是在两个月后。”
话说到此处,顾菀眼中的清凌眸光,如结了一层冷冰,流转间有几分轻快:“你放心,蓝氏在这两个月之内,是不会有性命危险的。”
“当年她如何磋磨包括我母亲在内的女子,如今就受着怎样的苦楚。”
冬日跪冰,夏日曝晒,是蓝氏最常用的手段。
如今也该到了她自己尝尝个中滋味。
顾莲闻言自是挣动起来。
宫人们生怕她又和方才一样暴起,手上越发用力,将顾莲的颊肉都压得挤在石桌上。
“将顾承徽好生送回去吧。”顾菀轻快的笑容中漫过一点漫不经心:“今日对本宫大不敬之事就算了,你们记得回头告诉姜总管,顾承徽精神不佳、礼仪不全,叫他送一个规矩严厉的教导嬷嬷来凤仪宫。”
琥珀瞧出顾菀隐约透出的一点儿疲乏,挥手召来凤銮,扶着顾菀先回椒房殿。
路过一条小道时,琥珀眼尖道:“娘娘,顾良姊还没走呢。”
“不必管她,横竖今日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宫门落钥前,她是一定会走的。”顾菀心中一动,想起太医院曾经隐晦汇报过的一事,轻声吩咐道:“以后若顾承徽要宣召太医,太医院只管说一切如常便好。”
“你递个消息给顾良姊,说本宫预备请陛下将颍川侯嫡女赐婚给颍王做正妃。”
顾莲被狼狈压出了凤仪亭。
行至一半,被禁锢住的手忽然送了开来,转而齐齐退散。
心中正嗤顾菀威严不够,致使宫人阳奉阴违,擡眼就看见顾萱怀着阴冷的笑容望着自己。
“咱们到底是姐妹一场,我新得了一个消息,特地等着来告诉你。”顾萱志满意得地扬起下巴,靠近顾莲,附在顾菀的耳边:“你可还记得十年前被降罪牵连,封地颍川被夺,只剩下颍水县做封地、灰溜溜回了祖籍地的颍川侯韦氏?”
“我记得他家的嫡女当年在京城时,和顾承徽很是不对付呢?”
“将来若做了颍王妃,她会如何待顾承徽呢?”
这消息令顾莲心中一惊,然而面上端的是一派镇定神色——相比起顾菀,顾莲更不愿在顾萱这个曾经被自己当做马前卒的庶妹面前露出怯色。
她同样扬起一张秀面,嗤笑道:“那又如何?如今太上皇与李皇后身子不爽利,陛下即便是明日就赐婚,照着从前旧规矩,至少要半年后才能准备婚礼。”
“如今颍王面前只有我一人,等到时候我指不定就有了身孕,诞下长子或是长女,被提作侧妃,在府中早就培养了不知道多少的心腹。”
“即便韦氏成了正妃又如何?”顾莲颇自傲地摇了摇首:“她与颍王并无如我一样的情分,且当年就受我欺负,难不成十年过去就变了个人?”
顾萱听着顾莲的谋算,竟是退后一步,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笑得自己都直不起来腰,拿着帕子的手随着她有些尖细的笑声一颤一颤。
这笑声就如细针一样,细细密密扎着顾莲的心尖。
头一回,顾莲对着顾萱露出惊疑的神色。
“你可知道,我一月前听闻蓝氏因害人入狱,当即就吩咐了手底下的人去往刑部,好打听消息。”顾萱的唇咧开得极大,杏眼中流淌出怨恨之色:“果然、果然……我的生母孙姨娘当年难产而死,的确有蓝氏在背后指使,为的就是保住顾望是府中惟一的儿子,顺便将我教导得愚蠢不堪,做被你使唤的小卒。”
话说到此处,顾萱斜眼看了看顾莲的肚子,秀美的眉眼因着讥讽有几分扭曲:“顾承徽的打算倒是好,要是放在一个月前,可是个上上之策——只是如今,你还生得出来么?”
“辛苦各位姑姑了,我已经和承徽说完话,还请姑姑们将承徽继续送回去罢。”顾萱不再去看顾莲,而是转身对着宫人们行礼道谢,再由贴身宫女扶着,往宫门口走去。
顾萱往前走了四五步,顾莲方骤然反应过来,想起自己这个月的月信不但提早到来,还血腥气浓重、腹痛不止。
脑海中想起蓝氏曾对年轻姨娘用的防范手段,当下就要扑上去拦住顾萱:“顾萱!你什么意思!”
宫人们怕再生出意外,也顾不得什么主子奴才的差别,用了狠劲按住顾莲,再堵上嘴巴,像擡死物一样擡着进了凤仪宫。
一个月后,卧床半年的老县公在府中长逝。因太上皇发了旨意,要求回收老县公爵位,不允许有追封谥号,因而丧仪办得格外寒酸,下葬时也不过草草了事。
且丧仪上所收的礼金,由新帝作了主,全都捐给洪州,用来安置当时因洪灾流离失所的灾民。
老县公府中上百的美人姬妾,要是被强迫纳入的,则给予一笔银钱任其离开;要是没有什么落脚处,就按照从前的旧规矩,领了养老金去偏远行宫养老。
顾菀亦遵从自己的承诺,将顾萱送进生活条件较好的京郊行宫。
老县公丧仪前后,曾有好事的人悄悄咬过耳朵,说老县公的遗体十分可怖,浑身上下瘦瘦巴巴,青紫交加,简直像一具被人揍狠了的干尸,而且眼睛瞪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不过这话传了两三日就自己没有了,再无人提起。
这算是后话。
且说顾菀回到椒房殿。
岂料看见李嬷嬷在里头等着。
“可是皇祖母那儿有什么吩咐?”顾菀提起一点儿精神,露出和气关切的笑。
李嬷嬷弯起和蔼的眼睛,伸手帮着琥珀将顾菀从凤辇上下来,口中道:“娘娘放心,太皇太后今日瞧见登基大典,又知道自己的母家长宁侯得了褒赏,心情好得不得了,就连晚膳都多用了一碗老鸭汤。”
“太皇太后那儿一切安好,就是方才得知颍王去建章宫求见,凤仪宫那边又急召太医,所以生怕有什么事情发生,烦扰了娘娘与陛下的好日子。”李嬷嬷恭敬对顾菀道:“娘娘放心,太皇太后已然开了金口,嘱咐太医院,这一年内,皇宫中不会再有丧事出现。”
要是新帝登基,皇宫中丧仪频繁,可是件不吉利的事情。
太皇太后生怕李皇后会用玉石俱焚的法子,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都要在谢锦安的帝王生涯上添上一笔污点。
“皇祖母关心至此,本宫与陛下都很是感激。”顾菀闻言笑得眉眼弯弯,让主动请缨的小武子送了李嬷嬷回去。
琥珀则早就备好了花瓣清汤。
待到顾菀沐浴完毕,浑身都是一股子浅淡的幽香,袅袅于周身。
“陛下如今尚在建章宫处理事情么?”顾菀绾了绾湿漉漉的发,眸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灯火通明的建章宫。
“回娘娘,颍王殿下适才才出建章宫,安乐伯因着过了宫门落钥的时辰,已经安置在太平殿歇息了。”琥珀拿着绒绒的毛巾来,对顾菀答道:“奴婢也遣人问过叶时,说安乐伯所禀报的是雨季在即,洪州堤坝却有裂纹出现,再赶工建造怕是来不及,要赶紧商议安置百姓的事情。”
“安乐伯走后,陛下吩咐了将往年的救灾奏折都找了来。”
“那应当还有些时候。”顾菀行至窗棂旁,有含着些许凉意的夜风拂过,映着面上的水汽,格外凉爽。
稍稍擡眼,便是一片闪烁亮眼的星籽,有着夏夜独有的沉和厚重。
顾菀心尖一动,转首对琥珀含笑道:“这夏夜的风倒是凉爽,就不必费力将头发擦干,将那冰盆搬到风口上,再搬上一个摇摇的躺椅,这样晾头发最是好。”
她顿了顿,又道:“吩咐膳房准备一些甜汤来,宫门口的灯不要熄。”
在沐浴前她还有些困顿,可沐浴过后,只觉得清醒万分,身上尚且有些热燥燥的,正巧来等一等谢锦安。
顾菀还记得,谢锦安在宴席上与她偷偷咬过耳朵,说晚上还有惊喜。
小武子正带着大力太监们将檀木做得摇椅搬过来,上头还放上了软竹做的竹簟。
顾菀伸手一摸,颇为惊喜地发现,居然触手生凉,温润动人,不似宫中现在流行的冷竹,夏日用时的确凉爽,却容易沁到骨子里头,从而生了风寒。
这样软绵绵地往上一趟,整个人都不由得松弛下来,转而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顾菀将自己压住的发向后披散,有些眼馋地盯着琥珀:“此情此景,若是能用些蜜瓜冰碗子就好了。”
“娘娘已经吩咐人熬了甜汤,此时想想就好了。”琥珀轻笑道:“即便奴婢肯给您,后头保准要被陛下骂一顿。”
“再说了,娘娘劳动了一日,深夜用这等凉寒之物,小心明日起来腹痛。”
顾菀在摇椅上翻了个身,正朝着建章宫,在催人入眠的“吱呀吱呀”声中伸了个懒腰,嘟囔道:“我知道。”
她盯着建章宫看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小膳房里头,是不是还有昨日陛下吩咐送来的绿豆糕?我让珊瑚放在冰窖里镇着的。”
冰镇绿豆糕也是冰凉凉的,但入口可比冰碗子婉转许多,且是谢锦安送来的,想来琥珀并无多余的话可以说。
果然,琥珀面上有些许无奈,但瞧着顾菀眼角眉梢流露出的俏皮神色,到底叫底下宫女去拿了来。
“要玫瑰花蜜做的,不要茉莉花蜜的。”顾菀软声补充了一句。
然而没等那冰镇的玫瑰花蜜绿豆糕拿来,顾菀就见那建章宫的灯烛,似乎变得少了些。
又是一阵让人极为舒适的夏风吹来,哄得顾菀不过两个眨眼的功夫,就在摇椅的安眠声中,浅浅地打了个盹。
等到乍然醒来时,顾菀就落入一双潋滟含笑的桃花眸子中。
如同夏日里,赤脚提裙,小心踏入一方涟漪荡漾的清澈小渚,连带着从脚心到心尖,都泛起一圈圈的沁心波澜。
嘿嘿这些人后面就不会出现来,小谢要专注于和阿菀贴贴!
零点前还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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