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一)(1 / 2)

妖痣 令疏 3806 字 4个月前

登基(一)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谢锦安正在御前“尽孝”侍奉。

顾菀则是待在肃王府中和张瑛整理罗国公之案的尾巴——安顿从前被牵连的袁氏、钱氏等家族,又因朝堂形势变化,谢锦安着意提拔信得过的优秀人才,自不可能让他们官复原位,只能给予应得的名衔、宅子进行补偿。

“从前看我父亲一路高升,总觉得升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张瑛瞧着顾菀写下最后一笔,长长叹息一口气,似是要替顾菀一齐叹去疲乏:“谁知这两日跟着你研究这些子爵、县爵、郡爵和各式各样的虚衔、实衔,才明白里头的弯弯绕绕与复杂情况。”

“这些日子劳烦瑛姐姐了。”顾菀对张瑛感谢含笑,而后理了理所写的东西,交给等候在一旁的小间子,仔细吩咐道:“你进宫,亲自交给太子殿下。”

话未说完,外头张管家就满脸喜色地进来道喜,说了皇上要退位的消息。

相较于周边人大惊后的笑容满面,顾菀容色要沉静许多,颔首后问道:“我猜不过半刻钟,殿中省的姜总管便要来亲自道贺了。”

不止殿中省,等会儿在先前朝廷浪潮中保全自身的老牌世家和靠着自身功劳新晋的新秀官员,估计都会将自家库房中顶好的东西当作贺礼送过来,保不准还会亲自登门。

“稍后本宫恐怕不得空见姜总管,还劳烦李管家接待,顺便传上一句话——皇上龙体有恙才去洛州行宫修养,在圣驾前往洛州的路途之中,务必要低调,莫让外头百姓惊扰了皇上路上的休憩。”

“且皇上病容憔悴,圣驾上的帏帘要厚重些。”

李管家应下告退后,张瑛则是惊讶挑眉:“没成想皇上竟是个包袱极重的人,连憔悴面容都不想被旁人轻易看见。”

而后小声嘀咕了一句“怎地这样要包袱要面子,还曾做出这等事情”。

是了,谢锦安言出必行,归还罗国公清白的那一日,便让张侍郎执笔,重新写了一份罗国公之案的卷宗。

外头所知道的不多,惟独知晓里头有一句“李丞相乃受人指使”,让众人揣测颇多、议论许久。

嘴中虽然不敢明说,但那眼睛都往皇宫某个方向溜达呢。

张瑛嘀咕完,又拉着手指头为顾菀掰算:“不过,皇上竟是给你们选了个登基的好时候呢。”

“等到七月的时候,那武王、李氏一族、顾耀和蓝氏一族估计已经全到流放的地方去了,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李皇后虽说也病重着,可我父亲与我说过,在凤仪宫养个三年两载也不成问题,这样颍王和那讨厌的顾承徽只能在凤仪宫中继续侍奉,不能出来闹腾。”

“而且到时候,所有的封赏也一并赏完了,正是朝廷中的新气象。”

“边境那边,正是犯干旱的时候,想来也不能趁着此时对咱们边境有所觊觎窥探。”

顾菀便眉眼弯弯轻笑:这是锦安与她商议过后选的日子,自然是要天时地利人和。

正好前几日,老夫人看中的那个小堂弟也到了京城。

她亲自掌过眼,当真是乖巧听话的模样,又因为父母早早离去,总有些怯怯的沉默,很是惹人心疼,是个值得教导的好孩子。

经由族中长辈同意,已然在族谱上记作老夫人的孙子,待弱冠后承袭爵位。

“不过,我当真是没想到,那爽朗的木掌柜,竟是罗国公后人。”张瑛继续说着,一双杏眼睁得圆溜溜:“辛亏我从前去买马鞍什么的,都是客客气气的——你可不知道,那工部尚书府的小女儿一向骄纵,先前刻意刁难过木掌柜呢,昨日吓得泪涕横流,被工部尚书亲自提着去木府上道歉呢。”

“你倒是消息灵通,这件事情我还没听过呢。”顾菀有些惊讶。

张瑛一笑:“这是昨儿去靖北王府上时,那叶世子告诉我的。”

“叶世子的腿脚,不是已经大好了么?”顾菀若有所思地含笑。

“叶世子说他几个月不上马,恐怕生疏了,要请我和他在府中练一练,免得将来出府闹了笑话。”张瑛笑得大方:“嗐呀,你可不知道,叶世子竟然在王府的马厩里藏了那么多的骏马!”

“那健硕的肌肉、矫健的身姿,看的我眼馋得很。”

“叶世子还说,往后要请我去边境玩呢。”张瑛的笑容中增添了一分向往。

顾菀摇了摇手边的扇子,看张瑛眉眼间的情绪如发丝随风而动,不由抿唇莞尔:“那姐姐便替我好生去欣赏边境风光。”

两人正说着,安乐伯夫人就亲自登门,将张瑛接回去的同时,做了登门道贺的第一人。

顾菀笑着谢过后,送了母女二人出门,末了道:“张二公子和瑛姐姐为此次罗国公之事出力颇多,我与殿下都准备好生酬谢——过两日礼部会将选取好的封号送去府上,还请夫人与瑛姐姐选个喜欢的。”

安乐伯夫人眼中惊喜:这、这是要给她家瑛儿一个诰命的意思呀!她那不争气的二儿子也能有一个闲官当当了!

送走安乐伯夫人之后,后头便是接连不断地有人登门道喜。

顾菀理了理仪容,笑容端方地一一应对,姿容仪态无一不完美尽善,令人称赞不绝。

待到三日后,顾菀将要见的人都见过了,谢锦安便亲自从皇宫中驾马而来,接顾菀入宫。

彼时百姓围道而观,见太子昳丽清俊、身形隽挺,太子妃容色娇艳、仪态庄美,当下便艳羡交谈起来。

“将来帝后登基、琴瑟和鸣,指不定要从上头洒下多少的恩惠,对咱们可是大大有益的。”

“是呢,听闻两位都是为百姓着想的……”

“那可不,从前太子妃还在温泉庄子上住着的时候,那么多庄子,惟有太子妃在的那个,有给山脚下百姓施粥呢。”

听着外头百姓的议论,顾菀面上的笑容清浅婉转。

怪道皇上如此看重自己的贤名——在百姓心中,皇上自然是仁善为最重。

可皇上不但要这仁慈的好名儿,还要不择手段地集权。

这天下岂有这样的好事?

“下午皇上就要出发去洛州行宫了。”琥珀这两日被顾菀遣进宫帮衬着,此时就将宫中事宜缓缓道来:“由靖北王世子领头,廖将军随圣驾护送。”

“接下来一月礼部会将那些封赏圣旨依次发下,也会全力准备七月初七的登基大典。”

“殿下说了,让奴婢先带娘娘去瞧一瞧椒房殿。”

凤仪宫李皇后还在病重着,兼具着软禁颍王的功能。

谢锦安便让殿中省修缮了建章宫旁边的一处宫殿,漆上椒泥暖香,亲自题了“椒房殿”的匾额。

里头的一应物件摆设,也都经由谢锦安的选用。

经此一事,皇宫上下对在宫外的顾菀,愈发小心敬重起来。

“奴婢这几日瞧着小时子老奉命往礼部跑呢。”琥珀眨了眨眼睛,凑近顾菀道:“奴婢猜测,殿下是要给娘娘一个惊喜呢。”

顾菀轻笑一声,撩起了一点儿帘子,望着谢锦安骑马时宽肩窄腰的背影,一汪心水像是被蜻蜓点过,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乌黑的发丝拂过泛起嫣红的耳尖。

“那我就好生期待着。”顾菀说来时嗓音格外绵软。

而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下午时我要去寿康宫陪着太后,叫御膳房备上太后素来喜爱的点心。”

皇上离宫,太后必然伤怀担忧。

顾菀去陪着排解忧愁,也是以防太后非要去送一送皇上、亲自见一面。

自上回她陪着谢锦安去过一趟后,听陈院令说起过一次。

皇上被噩梦蹉跎得,都有些不人不鬼了。

自然不好让太后瞧见。

六月至七月,几乎每几天便会有一道封赏的圣旨从礼部发下。

其中最惹眼、最叫人的注目的,就是木氏姐弟……不,罗氏姐弟承袭爵位。

长女罗青柔册封做义安郡主,幼子罗青逸重新承袭罗国公的爵位。

甚至当年罗国公府仍在。

两人收拾好了一齐住进去,便有些重回罗国公当日门庭若市的热闹之景。

而后便是鲁国公府和安乐伯府。

鲁国公与安乐伯共为左右丞相,仕途更上一层楼,原先做着的实职让各自的嫡长子接手。

安乐伯更得荣华些:小儿子做了个马场小官,没有直属的顶头上司,负责遛马,倒很符合张二公子整日爱游街的喜好;女儿协助调查罗国公之案,期间破获了两三起捉贼的案件,一并奖赏下来,得了个纯宁乡君的诰命。

最后就是顾老太太名下新记的孙子,未来的镇国中尉与承恩公。

听说这孩子是过了太子妃的眼的,宫里头的太后也很喜欢,早早就下了恩旨,允许和还未长成的四皇子一并在上书房读书。

也叫一些想靠其他关系上位的人家,熄了让自家姑娘不经意间“结识”的心思。

圣驾平安到了洛州行宫,廖将军、叶嘉屿一并快马回京。

说想要一览江南风光的惊羽随之回京,领了最后一道封赏圣旨:少年有为、忠心侍主、救驾有功,封为正五品宣威将军,领并京城巡卫营参将之职。

与此同时,顾菀以太后的懿旨,拟定好了皇上退位后,后宫所有妃嫔的名位。

当初知情不报的楚贵嫔和刘充容,因为良好的表现——譬如主动揭发德妃与皇后曾经做下的恶事,又配合调查,让顾菀决定轻拿轻放:

家族被牵连但不多,只是将占了官位的愚人踢了出去。两位妃嫔自己按照宫规和侍奉皇上的年数,两相抵消,做了低等的御女,手拉手搬去静心宫住着了。

其余一应妃嫔都按照旧例安排:无子的妃嫔封了太嫔一类的名位,共同去寿康宫附近的后苑住着养老。生育过公主或是皇子的妃嫔,儿女出宫建府者,受封后可出宫接受赡养;未成人者,譬如洛昭仪,就依旧允准住在咸福宫中抚养四皇子至成年。

懿旨一出,犹如最后一滴海水归潮,使得整个前朝后宫又平静了起来。

直到七月初七。

天朗气清,碧空如洗,澄日烈烈,新帝登基。

按照惯有的流程,应当是新帝率领群臣先去太庙前祭拜天地、敬承先祖,而后宣读新的年号等事。

随后新帝身着衮冕帝服、盛着九龙座驾自奉天门回紫宸殿,在响彻皇宫的三声朝鼓声中,接受朝臣表示庆贺忠心的跪拜大礼。

而后是承接龙印玉玺的“鞠躬拜”,又有捧表官进表、宣表官宣表,百官再行四拜礼,为大典朝贺做了结尾。

之后才轮到册封皇后的大典。

皇后身着女官奉进的凤冠朝服,由主礼官陈列依仗相迎,乘凤銮金驾至紫宸殿外铺陈的正红羊绒金边的礼毯外停下。

主礼官于早已经陈设好的香案前阙立,在百官朝臣面前行赞读宣册圣旨受封。皇后下跪接受册封,后授凤印,于阶下香案出焚香,遥遥再向紫宸殿中高坐的新帝行叩谢之礼。

而后皇后起身,身后女官捧扶朝服长而逶迤的金凤裙尾缓步行进,坐于新帝龙椅之下,接受宗亲臣工的朝贺进表。

最后由新帝允准百官起身,再恩许赐宴,与皇后一起率领百官至专门举办宴席的太和殿。

如此才算完成登基大典。

七月初六的晚上。

“皇后娘娘,门外小间子还在鬼鬼祟祟地瞧着呢,可要奴婢将他捉拿住,当场扭送回建章宫?”琉璃是第一个改口叫顾菀皇后的人,如今每日唤许多次“皇后娘娘”,语气欢快得像是在原地蹦跶了三圈。

此刻她一边小心地给顾菀刚刚擦干的青丝抹上茉莉香气的护发香膏,一边对着顾菀说小间子的坏话。

“如今也是当女官的人了,怎地说出这般不稳重的话。”琥珀正在旁边小心检查殿中省送来的凤冠,没腾出来手点琉璃的额头,只用眼睛瞪了一眼:“知道的是你说话爱俏皮,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椒房殿的宫人和建章宫的不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