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六）修
这件事情一经传出，众人都不由得大吃一惊，简直犹如在晴天看见了一个霹雳打下。
他们中大多人原还在心中打量着等这段风波过去，可以将未来的宝压在镇国中尉的身上。
——虽说人家和嫡子都有不小的污点，但谁叫是太子妃的娘家人呢？凭着现在太子对太子妃的爱重，那春闱之事被轻轻揭过，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别看那顾府嫡子现在被剥去了探花郎的名头，将来凭着三位嫁入皇室的妹妹，这仕途走得估计要比从前无数位探花郎要顺遂如意呢。
谁晓得，那顾耀私底下竟做了不少的丑事，连自己家族长辈都看不下去，生怕哪一日东窗事发，连太子妃都护不住，还牵连家族，上赶着就将顾耀给赶出去，免得拖累了顾家青云直上的东风。
欸，也不晓得将来这爵位会被顾家哪一房给承袭了？为着这个香饽饽，顾家内部恐怕要撕巴一段时日呢。
当下就有那等与顾家有姻亲关系的人家，心里头悄悄动了心思：要不要出手搅混顾家这一潭水，好让自家得些利益呢？
旁人尚且在摇首感叹这晴天霹雳，顾耀身为被劈中的人，得知消息时正在顾府的库房中乐滋滋地数这些日子所收到的“孝敬”。
面对这些东西，向来记不得儿女喜好的顾耀，却是记忆清晰，一边指着一边让管家给记下来：“这堆文人字画是从前被李丞相那一族压着的小李氏送的，虽说值不了多少钱，但是将来用来打点人情，还是很不错，将小李氏记作一等。”
“啧，这程家怎么这么不会做事？送宝石首饰也就罢了，还在木盒子里搞个夹层，放上刻了官印的官银！本官若是往后要用，还怎么叫别人收下？”
“叶氏的积年官瓷，倒很是不错，现今上头的鲁国公、吏部尚书都是喜欢的……”
正数着外头就有小厮连滚带爬、着急忙慌地进来禀告今日从顾氏一族传出的消息：“老爷、老爷，本族说，要夺了您的爵位，将您逐出顾家族谱！”
“皇上已经应下了，罗公公正带着圣旨朝咱们府上来呢！”
“荒唐！”顾耀当下就额头青筋暴起，尚且还算英俊的脸庞恶狠狠地扭曲起来。
呆愣几瞬后，他整个人都如被激怒的鬣狗一样猛然扑向小厮，将小厮捏着衣领用力按倒在地下：“本官是顾氏的嫡系嫡长子！承袭了先祖传下来的爵位，这些年对家族中多有帮扶！家族怎么可能做出这样前头几百年来都没发生过的荒唐决定！”
“你是从哪儿听来的假消息，竟不辨真假，就匆匆来欺骗本官！”
“本官可是当今太子妃的岳父！还有两个女儿亦是嫁入皇室，那些个家族中的老不死，哪有胆子将本官逐出去！”
因觉着手底下是那低人一等的奴才，贱命一条，即是死了也没关系。
所以顾耀未曾有半分本性的遮掩，愤怒下手时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小厮被按得胸口呼吸不大顺畅，口中断断续续道：“小、小的不敢撒谎！”
旁边的管家大惊，生怕外头还没定论，就出了个人命官司，到时候更是完蛋，急忙丢了手中的名册，上去阻拦。
库房里头正闹着，惊慌失措的蓝氏就带着一种面色惶恐的婆子丫环进来，瞧见这混乱的场景，心中无端端就像涨潮一样，涌起无数惶然、惧恐、慌乱、混沌的情绪，掀起滔天一样的巨浪。
下一瞬将会将她整个人的心神压塌下来。
“老爷，老爷！”蓝氏也顾不得自己会被误伤道，让婆子们上前拉开三人，自己趁机握紧了顾耀的衣袖，压低自己颤抖的嗓音：“外头罗寿公公已经到了门口了！我将自己的一对金镯子打点了出去，罗寿公公才模棱两可地表示……那、那当真是顾家求的圣旨！”
“咱们、咱们怎么办呀？”
蓝氏自然是知道外头消息的。
她与顾耀这一年来从相敬如宾到相看两厌，心中存了不少的怨怼之心。
近日又因原先骄傲的一对儿女，儿子被夺探花郎并不许再行科举而变得阴郁沉默，女儿用不好看的方式做了废太子的承徽，成了京中贵女的笑话与反面教材，更是听了满耳朵的闲话，抑郁愤懑又羞恼。
然此时此刻，她是半点儿没主意的，只能求助般看向和自己荣辱一体的丈夫。
又在顾耀面色气得青紫却渐渐沉默的目光中，变得绝望起来。
她当年可是出色的大家闺秀，怎地经营半生，到头来却要成了平民之妻？连当年那些看不起的庶妹们都不如！
“能怎么办！”顾耀看着蓝氏仓惶无措、想不出半点法子的模样，直后悔自己怎地当初娶了这么个蠢货，泄愤似地将蓝氏往身旁一推：“推拒圣旨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再怎么找也只能先去跪着接旨！蠢妇！”
圣旨果然是皇上怜顾氏先祖之功，恼顾耀无功无德，同意了顾氏一族的请求，将爵位从顾耀的身上收回，并在顾氏族谱上划去顾耀和蓝氏的名字。
顾耀以头磕地，弯着的背脊随着罗寿每读一字，就如压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疼痛不已。
好容易罗寿宣读完圣旨，顾耀在心中一边安慰自己可以东山再起，一边做好心理建设，擡首对罗寿露出几分笑意，手伸向腰间装着元宝的钱袋子：“罗公公，不知太子妃娘娘……”
他话未说完，就听罗寿轻哼一声，从后头又接过来一份圣旨：“顾先生莫要急躁，这儿还有一份有关您的圣旨呢——等你接了圣旨，去刑部受审调查，指不定能碰见太子妃娘娘呢。”
“只是尊卑有别，顾先生可别冲撞了太子妃娘娘。”
刑部？受审？
这两个字眼深深刺激了好容易平静下来的顾耀。
他像是一尊石化的雕像，跪立在原地。
惟一未曾石化的，是胸膛中涌动的怒火——这接二连三的，绝对是有人在蓄意谋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