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四)(2 / 2)

妖痣 令疏 3231 字 4个月前

等顾菀纤袅的背影转入影壁之中,谢锦安才于登门朝臣们的期盼目光中负手回身,素来潋滟的桃花眸子扫过门口等候的诸人:无一不是锦衣绸缎、面带谄媚,眼底掺杂着无数令人厌恶的算计。

谢锦安的目光似入冬日结了寒冰,却给人感觉只是薄薄的一层——这并非预示着安稳,反倒更令底下臣子们胆寒。

恍惚间,他们好像不是来肃王府登门拜访的,而是在紫宸殿上进行早朝对问。

上头的帝王轻飘飘落一个眼神到他们身上,若他们有一句话说错了,就会像寒冬里不慎踩到薄冰那样狼狈地被拖出紫宸殿。

叫人浑身生颤。

“想来诸位在京中闲散了一段时日,有这样急急来见孤,应当将年节时手头堆积的事务都处理干净了罢?”谢锦安冷眼禁声,直到下头那一张张神色相似的面庞上露出一样的惶恐,才轻启薄唇,嗓音中含了几分浅嘲。

“正巧孤要查各部账目,还请诸位命小厮回去取账本来。”

里头有人心中一咯噔,额间有冷汗冒出,看了眼前头站着的许多人与马,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手脚慢,落在这最后头,可以趁着前头的掩护悄悄溜走。

不想一回头,就有几道银光闪过。

定睛一瞧,身后的街道口,不知何时,已经被身着银盔的侍卫们围起。

恍若一个以肃王府为诱饵的笼子,专抓自投罗网的人。

顾菀回府后先朝着老夫人住的院子走,路上侧首吩咐琉璃:“你不必随我去见祖母,先去找李管家,告诉他煮些好茶给殿下送去。”

谢锦安自是会好好收拾这些心术不正、整日里尽是想走捷径的朝臣。受了收拾之后,小人们难保不会心中愤恨,背地里传些不实消息出去。

既如此,这面子上的礼数就要做到尽善尽美,不给他们挑刺的机会。

琉璃应下后,福身去寻李管家。

顾菀进屋中的时候,老夫人正在拆卸头上的钗环。

她轻手轻脚地从镜子照不到的绕过去,与苏妈妈对视一眼,就接替了苏妈妈的工作。

放下一支沉重的纯金珍珠簪,闭眼养神的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看到后头的人从苏妈妈变成了顾菀,眼底闪过一抹笑意:“都成婚半年的人了,还是和未出阁时一样。”

她阻了顾菀拆卸的动作,回身拉过顾菀的手,又翻来覆去细细看了一遍:“方才在寿康宫,我不好失礼于太后娘娘,虽听你说一切安好,但我心中还是不大放心,要亲眼看一遍才好。”

老夫人注意到顾菀的风领,眼中涌起一点疑惑,然目光触及到顾菀有些闪躲的嫣然粉颊,便觉得那点子疑惑迎刃而解。

她知晓顾菀面皮薄,不曾打趣,只是小声道:“菀丫头,你与太子殿下恩爱自然是好,但有些时候可不能迁就殿下——新婚的男儿大多是不懂节制的。”

这话说得顾菀面上一热,轻咳一声转了话题:“今日我见祖母神色有些凝重,可是有了人选?”

春狩之前,老夫人同顾菀说过,已经在顾氏的族谱寻找那等忠信可靠之人,选作继子或继孙,来代替顾耀的位置。

老夫人眉头稍皱,嘴唇微抿,透露出几分犹豫心软来。

倒是与春狩前,那幅坚决的样子有了区别——不必多想,定然是镇国中尉趁着顾菀不在京中的这段时间,千方百计磨了老夫人见他。随后就用那等能软化老夫人心肠的话,厚脸皮地拿捏住老夫人的软肋。

顾菀见状温和一笑,并不多言,而是将老夫人在镜前扶正,自己伸手拿过梳妆台上的鹿角琥珀梳,动作轻柔地给篦头发。

头上传来令人放松的舒舒触感,隐约有梳子与发丝摩挲的“沙沙”声轻响,节奏规律轻缓,似是一首安眠曲儿。

“祖母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此事又正是祖母心中最痛、最乱之事。”顾菀垂下眼帘:“我不忍祖母伤怀,瞧在祖母的面上,孙女愿意给父亲一个机会。”

“此番王爷误打误撞立功成了太子,必定有不少人想走咱们顾氏的路子来飞黄腾达。”

“若是父亲能端正持身,不做那等会拖累殿下名声的事情,那我先前与祖母商议的事情,就如此作罢。”

老夫人闻言,静默一瞬后就露出一抹苦笑:“他……不可能做到的。”

一个刁滑求得好处惯了的人,是不会轻易收手的。就像那赌场中已经失去了理智的赌徒一样,赌红了眼睛,就想着能既不被人发现,又能得到名利。

“你为顾家已经做得够多了。仔细计较起来,连带着我,顾氏一族都没有能对得起你的人。”老夫人重新闭上眼睛,神情痛心又无奈:“我若是应了你方才的话,那才是真的辜负于你,也对不起顾氏的列祖列宗。”

顾耀已经是那深入骨髓的蛀虫,要是不痛定思痛、狠心除去,那顾氏一族,当真是千里之堤、溃于蚁xue了。

顾菀对她所提的那个法子,是如今保全顾氏的最佳方法。

顾耀入朝多年,手中腌臜事情定然不少,只看春闱贿赂之熟练,便知其罪孽把柄之多。朝廷认真计较下来,必定会牵连顾氏,即便出了个太子妃、颍王承徽并亲王良姊,也是不够抵罪的。

可只要顾耀不是顾氏的人,那顾氏的危机即刻就能迎刃而解。

“祖母上回还说看好了人选要请我过过眼呢。”顾菀以退为进成功,娇面上扬起一抹明媚之色,又见老夫人神情隐有郁郁,不免作打趣状开口:“可不许说话不算话的。”

老夫人被逗得轻笑一声,慢慢开了口:“我选的是当年三房嫡子留下的遗孤,如今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算来是你的堂弟,听暂时收留他的亲戚说,性子极为乖巧,不过就是怕生了些。”

顾菀听后,先细细算了算这位堂弟的由来:老镇国公是上一任镇国公的嫡长子,下头还有个嫡出弟弟,正是排行第三。且据顾菀所知,三房堂叔十余年前被外放到青州做刺史,于九年前病逝,其夫人六年前改嫁,只留一个嫡子交给顾氏一族抚养。

这样说起来,是出身镇国公嫡系,并性子善、年纪轻,可以好生教养,族中长辈并无明显的反驳理由。

“祖母这个人选选得极好。”顾菀眉眼弯弯地颔首。

却听老夫人幽幽地一叹,犹犹豫豫地望了眼顾菀,最后小声道:“其实说起来,你这三堂叔与你生母是有几分关联的。”

“……你生母尚是袁府小姐的时候,定好的婚约正是和三房嫡子。”

谁知距离婚礼不过三月,袁氏一族获罪流放,袁氏委身于顾耀作妾,换袁氏满门平安。

——此事乃镇国中尉先斩后奏,当时惹得老夫人震怒。

三房嫡子亦是恼怒,与顾耀大吵一番,甚至动了手脚,惊动族中长辈。

后来事情不了了之,当年的顾三公子就自请外放出去做官,到死都未曾再与镇国公府有所联系。

顾菀冷不防听闻这段前尘旧事,猛然瞪圆了眼睛。

老夫人说完容色有所懊恼:“哎呦,年纪大了,牙齿缺了,这嘴巴便漏了风。”

她说这话,于菀丫头而言,说不准会徒增烦恼。

当真是……有些管不住嘴了。

“祖母愿意告知有关生母的事情,孙女是感激不尽的。”顾菀其实不过讶然一瞬,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先安抚了老夫人一番,而后行礼请求:“对于祖母的人选,孙女没有半点意见,但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麻烦祖母了。”

将那堂弟接来京城、说服顾氏族长、还要将顾耀牢牢瞒住,这可都不是轻松的事情。

老夫人正懊悔着,闻言自是满口答应,叫顾菀放心回去,协助谢锦安处理朝政。

“我记得,你外祖家就是被罗国公之事所牵连。”老夫人格外叮嘱了顾菀:“就算不为了你生母,只为你自己,也一定一定要连袁氏的罪名都清洗干净。”

不然等谢锦安登基,袁氏只会成为小人眼中、新任皇后可以口诛笔伐的污点。

顾菀明白老夫人的意思,郑重应下。

了却一桩心头之事后,顾菀就往合韵同声的院子走。

不妨方才出去的琉璃急匆匆过来,忙忙行了一礼后就在顾菀耳边道:“娘娘,后门那儿来了辆老亲王府的马车,是顾良姊。”

“她说,她要告发老亲王、太子并镇国中尉。”

来啦来啦,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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