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四)(1 / 2)

妖痣 令疏 3231 字 4个月前

太子(四)

皇后这病,不光时机正巧,还有皇后身边的老人来磕头求情,配上李公公与李嬷嬷的话,才叫太后决定写急信去行宫那里调派太医。

而后谢锦安奉命送陈院令等三位老成太医回宫,碰巧没走多远,武王与德妃就联合逼宫谋反,当机立断借了靖北军的兵符前去救驾,立了大功劳,被封作监国太子。

旁人听了只觉得谢锦安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又有决断的魄力,才能青云直上。

但太后在皇宫中待了四五十年,将此事细细回想一番,一眼就能从里头看出许多的门道来。

——这样顺畅的行动,可不是突然间就能决断出来的。

谢锦安也未曾想着在太后面前隐瞒,只是低声笑道:“孙子多谢皇祖母相助。”

即便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劲,太后仍是选择写信去求了皇上。

若太后打定主意不想劳动皇上,从太医院取了难得的药材,再请京城中没入太医院的名医进宫,也是能给皇后诊治的。

谢锦安虽然有应对的法子,但到底要多算计几步,事成的不确定性也大了许多。

“你这孩子藏得好,这十几年来,哀家竟是没发觉你有这样高的心气与耐心,难怪能成大事。”太后摇首轻笑,而后神色一顿,有些疲乏得喟叹道:“原先哀家还拿不准主意,可春狩时,皇上前脚刚走,颍王就让顾承徽前来当说客,叫哀家出面给他说情。”

“若是他改过自新也就罢了,当晚竟是临幸了两个不安分的宫女。”

“这样毫无悔改、毫无节制,将来如何执掌一国之命脉?”

要知道,李皇后还病着呢,太子身为儿子,不仅不关心,还惦记着权力与美色,叫太后不由心惊。

皇宫里头的四个皇子,算来算去,还是谢锦安最合适。

而太后心里头也有点私心:谢锦安是与她最亲近的一个孙子,将来登基,何愁她晚年不舒心?何愁她母家衰败下去?

谢锦安含笑赞同了太后对颍王的评价。

太后望了望不远处正柔声同老夫人、靖北王妃说话、神情柔和的顾菀,话语中不觉带了一分打趣:“哀家也听得那一道你亲自求来的圣旨了,不光皇宫里,连京城中都议论呢,说你与菀娘当真是鹣鲽情深。”

“你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如今更是一人之下的太子,既然许下了这份承诺,就万万不许后悔的。”太后说道此处,眉间多了几分肃然之色。

“皇祖母放心,孙子定然不会。”谢锦安拱手郑重回答,一双桃花眸子不自觉地深情望向顾菀,见她明眸弯如月牙,当下自己也跟着露出清风一样的笑意:“有阿菀,孙子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不觉喟叹道:“你能这样,便是很好。”

心里则是更多叹息了一句:锦安这孩子,当真是和当年罗贵妃一样痴心痴情,认准了一个人就绝不放手。

那厢,顾菀正在接受老夫人与靖北王妃有关谋反当晚的细细询问。

其中老夫人闻得德妃挟制女眷后脸色当即白了一圈,拉着顾菀的手不放,后头更是问起顾菀后面几天的饮食,生怕叛军清除得不彻底,会有小人作乱,也怕顾菀受了惊,饮食紊乱,坏了身子。

顾菀不愿叫两位长辈担惊受怕,说起事情来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轻巧模样,细节也是尽量往好的方向说,成功安抚了老夫人与靖北王妃。

“康阳那日晨起闻见消息,担心你担心坏了,直接去宫里的宝华殿住着,给你祈福。”靖北王妃见顾菀要问康阳郡主,便主动道出。

顾菀有些不好意思地垂首轻声道:“叫祖母、义母与姐姐担心了——我等会儿亲自去宝华殿接姐姐出来。”

“这件事情不着急,康阳这几日也正巧躲得清闲,省得和我一样,被京城中那些诰命老夫人明里暗里地打探消息,说话间冷不防就有几个坑等着你猜。”靖北王妃叹了口气,察觉到太后投过来的目光,伸手推了推顾菀:“我与顾老夫人问过你这些,心下就放心了,倒是太后娘娘估计还担心着呢。”

顾菀知晓太后已经和谢锦安说完体己话,就乖巧地前去行礼。

太后对顾菀颇为和颜悦色:“哀家听了当日你在殿上冒着生命危险护住皇上举动,当真是感动——这样大的功劳,哀家也没有什么东西赏你,只好派人将私库中的东西挪了一半去肃王府,其中多是哀家年轻时喜欢的首饰,还望菀娘不要嫌弃。”

顾菀当即笑意盈盈地要行大礼,李嬷嬷则是及时上前扶起。

“菀娘要和锦安一道查案呢?”太后说起此事,见谢锦安有急急开口护妻之意,不由放缓了语气:“哀家原以为菀娘娇弱,但只看当日满殿文武官员,最后是菀娘勇于护主,哀家便知晓菀娘是个有胆识有魄力的女子。”

“锦安初初执掌政事,又心系罗国公之事,自然要有可信任的人在里头才放心——菀娘便放心去做吧,后宫之事哀家有柔安与康阳帮衬,如今洛昭仪也回来了,哀家尚可以处理。”

“只是刑部官员大多脾气硬、爱威风,菀娘你是女子,要是受了委屈,可必须要告诉哀家与锦安。”

“是,孙媳多谢皇祖母,孙媳亦会记着规矩与分寸。”顾菀原以为太后端坐后宫、年事颇高,恐怕观念想法也有些陈旧,即便对她颇为喜爱,也会觉得她协助查案是女子干政,要出言阻止。

不想太后竟是如此开明又通情达理。

“哀家瞧着锦安刚才急得连手都攥起来了。”太后斜眼看了看谢锦安,端起茶盏轻哼了一声:“好像哀家是那吃人的妖怪一样。”

“皇祖母……”谢锦安难得神色讪讪,露出些讨饶的神情。

太后也懒得看他,亲亲热热拉了顾菀:“哀家记得,当年平帝薛皇后时,还曾经出过女状元与女捕快呢——哀家小时候,最爱看的便是这种话本子。”

“菀娘大胆去吧,谁说咱们女子不如男儿呢?”

拜别太后、从寿康宫中出来后,顾菀与谢锦安先携了靖北王妃、老夫人去宝华殿接了康阳郡主回流芳园。

说过话、用过膳后,几人彼此放了心,又有疲乏之意,靖北王妃就送了顾菀三人出宫。

扶着老夫人上了马车,顾菀就由谢锦安扶着到了后头那辆马车。

顾菀放松地软了软腰肢,整个人如三月新柳一样软倚在靠枕之上,有些庆幸地抚了抚颈脖间安安稳稳的兔毛风领,长长舒了一口气:莫约是武王带着私兵骤然谋反,对在京城中的诸人冲击颇大。方才拉着她关切询问时,重点都在谋反之事与自身有无受伤上,倒是忽略了这个天不该出现的兔毛风领。

谢锦安见顾菀请拂那风领,心尖上就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连忙倒了一盏凉好解热的水果蜜茶送到顾菀手中,说起老夫人之事:“今日我瞧着祖母很有些心不在焉,好似怀揣着心事。”

老夫人今日精神最集中的时候,就是询问顾菀有无受伤的时候了,其余时候都像是在自己悄悄地想心思。

“祖母应当在做一个很困难、很慎重的决定。”顾菀心头思绪一转,就猜到了老夫人是因为何事而不能安定。

她低首饮了一口茶,面上的浅笑在暗色的车壁映衬下,竟似开到盛时的海棠花,明艳娇姝极了:“若是一切顺利,顾耀便要一辈子与顾氏、与镇国中尉的爵位无关了。”

说到此处,顾菀眼底转过几分快意。

谢锦安也随着笑起来,只是到底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顾菀雪白的皓腕,目光有欣然也有心疼:“阿菀自然会事事心想事成的——可有要我帮忙的地方?”

“我瞧着早晨有几辆官员的马车是往顾府去的。”顾菀任由谢锦安轻轻捏着,自己自在地抿着蜜茶:“我算了算我手中的人手恐怕是不够,想请锦安派人去盯着顾府,再将消息及时传到祖母的耳朵里,说不准能打掉几个朝廷中的蛀虫。”

顾耀此人,要是有人巴结,十有八九会忍不住收受贿赂。

他一旦收了,不论收多少,都会成为压垮老夫人期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毕竟老夫人出身世家、嫁予世家,最看重的是家族荣誉与传承,而非自己膝下几次三番糊涂做事、牵连家族的儿子。

即便疼爱,面对头顶摇摇欲坠的金字匾额,老夫人也只能忍痛舍弃,保全爵位。

“好,我回府就立时叫了惊羽去做。”谢锦安颔首应下:“这几日想要登门拜访的恐怕不少,我让李管家将他们都给客客气气地应付过去。”

顾菀亦是点头:“旁人的眼睛越盯着我们,越想瞧瞧府中,我们就更要稳住才好,轻易不能露出半点想法,叫朝中自行猜测,越加混乱了去。”

两人商议几句,就到了肃王府的外头。

虽然顾菀猜测外头恐怕有不少朝臣回家换过衣服后,借口朝政之事,就要急着来拜访,还有那等未曾跟随春狩的官员恐怕也是不甘落后赶来,但还是被肃王府门前的马车与小厮数目给惊到了几分。

连肃王府门口的街道都被清了一遍,好给这些官员们有安稳的落脚之处。

看得顾菀与谢锦安双双皱起了眉头。

面上笑意微冷,谢锦安先行下车,让琥珀扶了老夫人先入府歇息。

而后转身,握住顾菀的手,将戴好帷帽的顾菀小心扶着下了马车,又回身叮嘱了琉璃:“好生照看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