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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临着澜城湖湖畔,与西山园林隔湖遥望的法式庄园,庄园的主人沿着外墙种植了整面的粉色和白色的蔷薇花,一到蔷薇花季,长长的外墙便漂亮得如同油画一般向山下漫延伸展,半山腰的下坡长路浪漫而深邃。

可见,庄园的主人是一位节奏松弛的生活家。

连路过此处的路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沿着外墙取景拍照,将这满墙蔷薇花的浪漫郑重留住。

因此,这座庄园原本的名字愈少有人提起,却得名为蔷薇庄园。

这儿便是徐欥和时舒结婚后居住的地方。

这满墙的蔷薇瀑布,自然是徐欥为时舒栽种的浪漫和情调。

庄园里有一栋独栋的儿童别墅,欧式的装修风格,粉嫩粉嫩的糖果粉色和白色搭配,就像童话故事里,公主居住的城堡屋,还原度非常高。

是由时舒和徐欥共同为他们的女儿设计装修的。

每一块木板,每一块砖,甚至院子里每一棵树、每一株小草,每一种色彩都凝结了他们对女儿全部的爱。

这是徐欥和时舒作为新手父母,送给女儿言早的第一份礼物。

言早很喜欢爸爸妈妈为她设计的城堡屋,她邀请爸爸妈妈和她一起住在她的城堡屋里。

-

早晨起床,自己洗漱后,言早牵着徐欥的手,奶乎乎的小脚伸进去爸爸递过来的拖鞋里,轻快地走过衣帽间里的这面墙,又牵着徐欥的手走过那面墙,最后她站在衣帽间的对角线上,踮着脚尖,长长叹了一口气:“唉。”

少儿不言愁。

少儿有少儿的烦恼。

徐欥笑了笑,问:“言早在烦恼什么?”

“乱花渐欲迷人眼呀,爸爸。”言早小脑袋一歪:“今天又该穿哪一套呢,爸爸?”

徐欥想了想,启发道:“昨天晚上,爸爸和言早,我们一起读的绘本故事叫什么名字?”

言早天真烂漫:“我们现在是要考试吗,爸爸?”

不等徐欥回答,她又眨着水灵的眼,说:“是神奇的七色花呀,爸爸。”

“嗯。”徐欥耐心道:“七色花有七种颜色,那么,现在言早小脑袋中出现的第一种颜色,是什么颜色?”

“是绿色。”

“……”看着女儿身上一套绿色的家居服,徐欥顿了顿:“那,第二种颜色呢?”

“还是绿色呀,爸爸。”

但言早受到了启发,已经有了自己的小主意。

“言早脑袋里出现的第一种颜色是绿色,所以言早打算今天穿绿色。”她果断地挑了件芽绿色的新中式风格的盘扣套裙:“这套好看吗,爸爸?”

“……”徐欥沉默了一会儿:“好看。”

“但这周,言早是不是都是穿的绿色系列?”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言早认真地说:“爸爸和妈妈一起教言早念的这首睡前古诗,言早现在有自己的理解了。”

“是什么?”

“爸爸妈妈给言早买了很多很多的漂亮裙子,言早都很喜欢,尤其是最喜欢淡淡的绿色中一抹白色呀。”

“是偏爱呀。”

徐欥就没再建议她换一种颜色试试,他又笑了笑:“嗯,好。”

“那言早自己换衣服好不好?”徐欥指了下门外:“爸爸先出去了?”

言早认真地点点脑袋,软糯糯的一声“好”,应下。

她将自己挑好的裙子放在一旁,小手扶着安全门握,抻直藕带般的手臂,将徐欥请出门外:“言早知道啦,会记得爸爸嘱咐的呀。”

她继续道:“换衣服的时候要将门从里面反锁,要将所有男生都请出门外,就连爸爸也要请出门外呀。”

徐欥点头:“嗯,言早做得很棒。”

言早小手扶着门,又歪着脑袋问已经站在门外的徐欥:“但是言早还有求于爸爸的呀。”

“是什么?”徐欥仍耐心地问。

“言早今天想要爸爸帮我梳头发。”

“梳什么样的?”

“梳和妈妈一样的。”

徐欥笑着点头:“嗯,好。”

-

餐厅里,奢石餐桌线条朗硬,纹理繁杂,长形奢石餐桌上摆放了三个人的早餐,以及两只浮雕花瓶。

时舒从楼上下来,站在弧形楼梯的台阶上,看见徐欥和女儿已经在餐桌旁坐下。

两个人穿戴整齐。

徐欥穿着职业化的衬衫西裤套装,言早穿了套盘扣套裙,小小的脑袋上发丝柔软丰厚,梳着和时舒同款的发髻,以及别着一支同款的翡翠发簪,发簪都是出自徐欥之手,只是尺寸大小有所不同。

时舒不禁勾了下唇。

他动作迅速。

每天早晨起床,先陪她在游泳池里游几圈,然后他会先结束游泳,照顾女儿起床,顺便把三个人的早餐也做好。

时舒认为他这样会有些忙碌,她有提议请一到两位家政阿姨帮忙,做饭的事情也可以请家庭厨师。

总之——

“你没必要把你的时间安排得太紧凑。”时舒说。

徐欥笑了笑,谈了一些他自己的想法:

他说,陪伴她,陪伴女儿的成长,照顾她们,他想亲力亲为。

能够照顾和陪伴她们的时光,和为她们做一些日常所及的事情,除了工作和出差这样不可避免的情况之外,他不太愿意错过,他不太想请别人代劳。

时舒想了想,又建议,他不必要每天都陪她游泳。

这些时间可以做一些压缩,他便轻松一些。

他仍然谈了一些他自己的想法,他说,孩子是父母爱情的结晶,是美好的产物。

他不太希望他们之间因为有了女儿的出生,就分散掉他原本投入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或牺牲掉他原本陪伴她的时间,他不太希望改变他们两个人之间相处的习惯和模式,也不太想压缩属于他们的亲密时光。

“如此,便与结婚的初衷背道而行。”

“那你会不会太累?”时舒问。

每天早晨陪她游泳,早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他喜欢并享受陪她游泳的时光,是亲密时光,他乐此不疲。他又笑了笑:“我有还算充沛的精力。”

工作,生活,学业,家庭,孩子的成长和教育。

他都能兼顾得很好。

且始终保持情绪稳定。

至于他还算充沛的精力……

想到他充沛的精力投入,时舒唇角勾起的弧度又更深了些,他的话保守了,在一些亲密关系的细节落实之处,他的精力,不止是充沛。

……

时舒踩着楼梯下楼。

徐欥和女儿,他们两个人没有先吃早餐,而是坐在餐桌旁边讨论花瓶里的鲜花,同时也是在等着她下楼。

他们一起吃早餐。

高脚的玻璃浮雕花瓶里插着白色的风铃花,绿叶陪衬点缀,白色花朵纯洁,很有家的温暖和生活气息。

矮脚的玻璃浮雕花瓶里同样插着白色的风铃花,只是花枝少一些,短一些,有且仅有三支白色的风铃花。

因为他们的女儿言早今年才三岁。

等到明年的时候,花瓶该再大一号,花瓶中的花枝也该再长出一截,再多上一支了。

他用这种方式,一点一点儿记录着女儿的成长。

三个人互道早安,交流的方式温柔又和睦。

没有争吵,没有鸡飞狗跳,没有相互抱怨,家庭氛围温馨而幸福。

时舒习惯性地坐在她的位置上,早晨起来时胃口不佳,因此,面前的餐垫上摆着符合她需求的清淡早食。

半杯美式,半块烤得焦黄的吐司,半颗水煮鸡蛋,半碗清粥小菜。

她的早餐都是半份。

另外半份也没浪费,在徐欥的餐盘里。

女儿面前的早餐要丰富一些,除了营养,更考虑了色彩的搭配,今天的早餐他为女儿准备的是:苹果小米粥、水煮鸡蛋、清炒时蔬和一份水果。

言早完全遗传了时舒挑食的饮食习惯。

因此,徐欥还另外花了些心思,他将水煮鸡蛋剥壳,蛋白蛋黄分离制作成小萌鸡的卡通造型,苹果小米粥,苹果摆成花瓣形状漂浮在小米粥表面,时蔬切碎揉成光滑的球形颗粒,贴上眼睛,制作成卡通表情包。

水果,他也不忘了摆成漂亮的摆盘,今天是用蓝莓和青提葡萄摆成的小猫图案。

卡通造型,艺术品一般的摆盘。

对小朋友而言,就很有食欲。

“是白里弄巷子里的玄猫猫。”

时舒刚坐下来,就听到女儿歪一歪小脑袋,又问:“妈妈,请你猜一猜,爸爸今天为我们准备的是什么花呀?”

和徐欥视线对上,两人相视一笑。

时舒回答女儿:“是白色风铃花。”

“答对啦,妈妈真聪明,妈妈果然是我们家里最聪明的妈妈,言早和爸爸最崇拜妈妈了。”言早思考了一会儿,将脑袋又侧向徐欥:“爸爸,昨天晚上我们一起读了神奇的七色花,那有没有神奇的七色风铃花呀?”

七彩风铃花,喷色就可以。

徐欥点了点头:“嗯,有的。”

“那言早想要一朵七色风铃花,可以吗?爸爸?拜托,爸爸。”

当然是可以。

言早又将脑袋侧向另一边:“或许妈妈,你也想要吗?”

时舒摇了摇头,建议:“先吃早餐?”

“那好吧。”

言早没说不行,但小小的人儿眼中闪过一丝黯淡,徐欥便看了眼腕表,道:“言早和妈妈先吃早餐?”

徐欥又笑着和时舒确认,她要不要?

七色花吗?

她又不是三岁。

时舒笑着拒绝:“我不要。”

并用唇型对他说:你快点儿。

徐欥站着,高大颀长的身影落在餐桌上折出一道光,他也笑着回之以唇型:很快。

-

等徐欥暂时离开餐厅。

时舒和女儿也没有先用早餐,时舒喝了口咖啡,和女儿聊天,问:“言早怎么今天仍然穿着绿色的裙子?”

言早就又把说服爸爸的那一套理论再耐心地说一遍给她听:“妈妈偏爱黑色,言早偏爱嫩芽一样的绿色和湖水一样的绿色。”

“今天也不是校服日。”

时舒听后点点头,接受了她的理论逻辑,又问:“那言早今天怎么不要妈妈为你梳头发?”

“有分工的呀。”言早说:“我自己换衣服,爸爸帮我梳头发,妈妈帮我别上漂亮的发卡,分工明确,我们大家都有参与其中。”

言早摊开小小的手,软绵绵的掌心里果真卧着一枚蜗牛造型的卡通发卡,粉色和绿色搭配的糖果色。

“合作愉快呀,妈妈。”

时舒看着她掌心里的绿色蜗牛有些好笑,是偏爱湖水一般的绿色没错了。时舒停下手里的动作,帮女儿别好发卡,并道一句:“很可爱的发卡。”

“是言早和爸爸一起手工制作的。”言早将手背至身后,一会儿伸到时舒面前的时候,两只小手握成拳头:“妈妈猜猜,哪只手里有言早和爸爸一起要送给妈妈的惊喜?”

一只小手,拳头攥得很紧。

另一只小手,拳头松握着。

时舒擡起食指落在言早空握的小拳头上,故意猜了错,言早开心地咯咯笑:“妈妈,你猜错啦。”

“猜错了也没有关系,再聪明的天才妈妈,也有失误的时候,我们都要平静地接受失误呀。”

“保持情绪稳定。”

言早摊开两只手,那只攥得紧紧的小拳头松开,掌心里卧着枚金色的金属狐貍发卡,小巧玲珑又精致。

“是言早和爸爸一起制作的狐貍发卡。”言早说:“妈妈,你脑袋侧过来一点点,我帮你戴上。”

谁能拒绝又乖又甜又善解人意的宝贝女儿呢?

时舒就顺从地将脑袋贴过来一些。

小手软乎乎地贴着发丝,“啪嗒”一声,将发卡别在她的发髻上,一只金色的小狐貍隐在黑发间。

小狐貍灵动。

言早说:“是小狐仙呀。”

时舒弯唇。

这一天。

都将是美好的。

……

大约过了十分钟,徐欥就带着矮脚的浮雕花瓶重新回到餐厅里来了。

花瓶里插着三支七彩的风铃花。

他有一双灵活的巧手,他有细腻的审美,他给女儿的白色风铃花喷上七彩色,雾霭蓝,冰粉,仙气紫……整整七种颜色,一种颜色也没有含糊。

像一串串七彩铃铛,是他给女儿准备的独特浪漫,风一吹,七彩铃铛便在言早的心里响起爸爸专属的梦幻银哨,清脆又动听。

言早很惊喜,从椅子上滑下来,拍着手,蹦蹦跳跳:“哇,爸爸会变魔术。”

“魔术师爸爸,好酷。”

“我爸爸什么都会,是超级全能的爸爸。”

“妈妈,我现在可以对着七彩风铃花许愿吗?”

时舒点头:“当然可以。”

“七彩风铃花会帮你实现愿望。”时舒仍点点头:“七彩风铃花实现不了的,爸爸和妈妈来。”

“那言早想要一双镶着宝石的公主鞋。”

孩子的愿望单纯简单。

就只是一双镶着宝石的公主鞋。

“嗯。”时舒说。

-

用完早餐,三个人一起出门。

时舒车钥匙一摁,车辆解锁,言早问:“爸爸妈妈今天不一起送言早去上幼儿园吗?”

时舒解释她一早有个重要的会议,所以,她今天不能与他们同行。

言早又提议:“那爸爸,我们可以先送妈妈去上班呀,然后,爸爸你再送我去上学,最后,你再去你自己的公司上班。”

安排得还挺明白,但——

徐欥笑着说:“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他甚至有耐心地给女儿画了张,她能看得懂的简易地图。

“那好吧。”

怕女儿失望,时舒承诺道:“下午幼儿园放学的时候,爸爸妈妈会一起去接言早放学。”

言早很能理解爸爸妈妈的工作性质:“没关系呀,谁来接言早都可以的呀。”

爸爸有空爸爸接,妈妈有空妈妈接,都有空就一起来接,都没有空——

“那就,请麻烦高博叔叔来接吧。”言早把自己也同样安排得明明白白:“然后,高博叔叔再去西山接了太公,我和太公,我们带着‘弟弟’去李爷爷家和‘猫警长’玩儿。”

“嗯,好。”时舒坐进车里,降下车窗,和父女俩挥挥手,她又和徐欥单独说了句:“等会儿见。”

徐欥笑应:“等会儿见。”

言早眼睛转转,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等会儿见。

因此,等徐欥打开后排车门,将女儿抱进去车后排安全坐椅时,言早问:“爸爸,为什么妈妈刚刚跟你说等会儿见?”

言早:“你们等会儿,是要去约会吗?”

徐欥弯腰替她系好安全带,耐心地回答她:“不是约会,是要共同签署一份合同。”

“爸爸的公司和妈妈的公司共同签署一份合同?”言早眨着眼睛打探着:“关于哪方面的?”

“业务合作。”

“为什么你们不能在家里签呢?”言早继续打听:“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情趣吗?”

徐欥也不知道言早是哪儿学来的“情趣”二字,他没有刻意去解释这两个字的意思,仍耐心地解释言早前面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不能在家里签合同?

“因为,要在工作场所工作,在家里……”他停顿了下:“在家里尽量少工作,多陪言早和妈妈,多注意生活质量,家是工作与生活的边界。”

“要在学校学习。”言早小脑袋转得飞快:“在家里尽量少学习,多陪爸爸和妈妈,多注意生活质量,家是学习与生活的边界。”

徐欥一个“对”字才说一半,又陷入了片刻沉默之中,他想了想,说:“那就……先这么理解着。”

替女儿扣好安全带,余光看见原本已经发动了车子的时舒又降下了车窗,明白了这车窗降下的含义后,徐欥关上后排车门,让言早再等他一会儿。

“爸爸再送一下妈妈。”他说。

“依依不舍呀,爸爸。”言早正处于成语输出期,造句输出期:“我的爸爸和妈妈,一大清早就在车里依依惜别。”

徐欥:“……”

等徐欥走到时舒的车旁,主驾驶位的位置。

时舒降下车窗,徐欥看见她手里正捧着一小束七彩风铃花花束,与他早餐前送给女儿的风铃花喷色不同,这束七彩风铃花只有三色,但比起送给女儿的色彩丰富,活泼可爱,她手中的这束风铃花的喷色,更梦幻更浪漫也更精致一些。

是愉悦成年女性心灵的属性。

“这个。”时舒问:“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刚刚。”徐欥如实道:“你说不要的时候。”

她说不要,是因为时间紧张。

但……他仍为她准备了。

时舒闻了下,花的味道做了处理,放在车里也不会让车子染上除薄荷清香以外的别的味道,就……

很用心,很喜欢。

时舒挑眉:“嗯,那我不是说不要?”

他仍温吞地笑着:“你说不要七色,但没说不要三色。”

隐在发丝间的金属发卡,小狐仙。

藏在车上的七彩风铃花。

这一天,都将会是美好的。

时舒从而又想起这几年,从认识他,到两人恋爱交往,到结婚,又到两个人有了孩子,孩子的出生、成长,他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变过。

细数过去的每一天。

都是幸福着的。

都是无比美好的。

美好的,愈加美好。

幸福的,愈加幸福。

时舒擡指,勾一勾手指。

徐欥乖乖凑近一些。

时舒在他侧脸上落下轻盈的一吻。

像蝴蝶,扇动翅膀,短暂停留。

时舒已经目视正前方了,神色如常。

徐欥耳尖却微红。

他都有女儿了,还是经不住撩。

也仍经不住狐貍的一点儿引诱。

时舒隐隐笑意,不为所动。

心情十分愉悦。

在时舒发动车子前,他却又已经长身绕过车身,熟练地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坐了进来。

他要了两个人之间更投入的亲吻。

在这个赶早八的早晨,他也只能向她索要亲吻。

他没有在时舒的车上耽搁很久。

因为女儿还在他的车里,等他送她去上幼儿园。

他把从她鼻梁上摘下来的眼镜为她重新佩戴好,替她扣好女士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恢复了她原本的清冷气质,温声地道一句:“我要送女儿去上学了。”

时舒:“嗯,注意安全。”

-

时舒的车子先驶出庄园,长长的蔷薇花路在她身后,扯出长篇幅的油画质感。

没过一会儿,徐欥送女儿上学的车子也紧随其后,驶出庄园后,沿着相反的方向驶出去。

国际幼儿园离得不算远,但也不算近。

差不多有三十分钟的路程。

不过早晨的停车位稍有些紧张,等徐欥找到车位,将车停好,解开安全带绕到车后排,将女儿从安全坐椅上抱下来的时候,他眨了下眼,有些无言以对。

他问:“言早的书包和水杯呢?”

言早被爸爸抱在手上,她想了想,拍了拍爸爸的肩膀,尝试宽慰事事讲究一个周全的爸爸,摆摆脑袋道:“又不是校服日,言早穿了漂亮的芽绿色盘扣裙子,今天既不想背书包,也不想背水杯。”

既不,也不。

造句造得挺好。

但——

徐欥沉默了一会儿,倒吸了一口气:“言早是什么时候把书包和水杯从车里拿下去的?”

“就是刚刚呀。”言早:“爸爸站在妈妈降下的车窗外面,也不知道爸爸你背着言早给妈妈准备了什么惊喜,总之,她看上去还挺高兴的。然后,妈妈朝着爸爸你勾了勾手指,再然后,爸爸你就贴上去了呀。”

“我观察很仔细的。”言早:“妈妈奖励了你一个侧脸吻,就像言早亲爸爸你那样,爸爸你也挺高兴的吧。然后,爸爸你就上了妈妈的车,你们关上了车窗和车门。”

言早:“反正我也不知道你们在车里说什么悄悄话,我就自己解开安全带,自己下车了呀。”

她把书包和水杯放在喷泉柱子上,又自己不动声色地坐进了车里,关上车门,自己系好安全带。

全过程一气呵成。

谁也没有发觉。

原来是那个时候。

徐欥心虚地挠了下眼角。

只一瞬。

他又平静地提醒着:“言早今天有马术课,马术服装、装备和护具都在书包里。”

“户外活动,言早认为是自带水杯方便,还是口渴的时候忐忑地问老师有没有多余的一次性水杯和适口的温水方便?”

小小的言早陷入了漫长的沉思,过了一会儿翘着小嘴问:“那可怎么办呢?”

她眨眨眼睛:“爸爸,你要惩罚我吗?”

“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言早穿着马场里那不合身的衣服和护具骑马吗?”小言早眼眶红红的:“当你和妈妈愉快地一边约会一边签合同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可怜的女儿,言早宝宝,她正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小朋友喝着自己带来的温水,而她只能喝不适口的开水,小小的嘴唇都烫破了皮呢。”

小小的嘴唇都烫破了皮吗?

古灵精怪。

徐欥忍不住弯起眼,笑了下。

但很快,他又敛起笑意。

“……”徐欥抿抿唇,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无奈地妥协道:“言早先跟老师去教室,爸爸回去取书包?”

“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嗯嗯嗯。”小鼻子一吸,言早见好就收,她很快又关心地问:“那你和妈妈签合同,你会不会迟到呀?”

“妈妈很有时间观念的,她最不喜欢别人迟到了。”

合同的签订时间,是上午的十点。

只是回家取个书包,还有比较充裕的时间。

“不会。”徐欥蹲下身替女儿理了理裙子,安抚道:“别担心。”

但等徐欥回家拿了书包和水杯,再一次回到幼儿园,他停好车给班主任老师打电话的时候,班主任老师在电话里,说:“言早爸爸,你这个电话打得非常及时,我正好打算给言早的妈妈打电话。”

徐欥就在电话里问班主任老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言早的班主任老师告诉徐欥,在刚刚的晨间活动中,言早和同班的小朋友郑卷卷撞了一下。

徐欥在电话里询问了两个小朋友的情况,班主任老师说,两个孩子都磕掉点儿皮。

“有出血迹象吗?”

“有一点儿,别的要去医务室进一步检查。”

徐欥便问,他现在是否方便进校?

是方便的。

在得到班主任老师的同意后,徐欥很快在医务室看见了言早和另外一个小男孩,郑卷卷。

刚好检查完毕,医务室的医生表示两位小朋友都只是一点儿皮外伤,言早接过医生手里的创可贴先给郑卷卷认认真真地贴好,又道歉:“郑卷卷,对不起,我让你受疼了。”

郑卷卷也是大度的小朋友:“没关系,你已经道过歉了,你不用向我道歉两次,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我不疼。”

“那郑卷卷你好勇敢呀,我就觉得挺疼的。”

“你疼吗?”郑卷卷就低着脑袋朝着言早破了皮的手臂处,慢慢地吹了吹:“那这样呢,还疼吗?”

“不疼了,谢谢你呀。”言早收回手:“那你先和老师回教室可以吗?我想和我爸爸单独说会儿话。”

“嗯。”郑卷卷学着言早给自己贴创口贴的模样,给言早也同样贴上一张创口贴,认认真真地道:“行。那你和你爸爸说完话,也早点儿回到班上去。”

班主任老师领郑卷卷回教室之前,表扬了两位小朋友的勇敢和善良。

“两位小朋友表现都很棒呀。”

“言早不小心撞到了郑卷卷,两位小朋友都摔倒了,但都没有哭哟,言早第一时间起身查看了郑卷卷小朋友的受伤情况,自主向郑卷卷小朋友道歉,安抚情绪,又主动报告老师承认错误,并请求老师的帮助,带郑卷卷小朋友来到医务室检查受伤情况。”

“我们言早很能干,处理得很棒呢。”班主任:“郑卷卷小朋友也很酷,勇敢又宽容大度,是小超人呢。”

“……”

班主任又和徐欥交流了几句,徐欥表示可能要麻烦她作为中间人先向郑卷卷的父亲说明情况,他再和郑卷卷的父亲通电话,表示过错方的态度和歉意。

“嗯,好的。”

等班主任老师领着郑卷卷离开医务室。

言早向医务室的医生老师道谢,又挥挥手说再见,医生老师夸她:“不客气,我们小言早,真懂礼貌。”

言早牵着徐欥的手拐进安全通道,避开人的地方,原本平静的漂亮小脸一皱,眼睛一红,情绪立马低落下来,眼泪啪嗒嗒地掉:“爸爸,我犯错误了。”

“我把郑卷卷撞倒了,吓死我了,他破损好大的一块皮肤,他一定很疼。”

“我让他用力把我也推倒,他不推。他还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说话,他说我不是故意的,他没生气。”

都是单纯善良的小天使。

徐欥能理解女儿的内疚心情,她甚至一直等到只有爸爸一个人的时候,才完全袒露她的脆弱。

徐欥蹲下身来把女儿抱起来,抱在怀里,任由她发泄委屈和内疚的情绪,任由干净的衬衫被女儿蹭得脏脏的,皱皱巴巴的。

言早又哭得更伤心了。

“我也好疼呀,爸爸。”

他重新查看了女儿的伤口,不算大,医务室的医生老师处理得及时,郑卷卷小朋友也替言早贴上了创口贴,但……徐欥还是抱着啪嗒啪嗒掉眼泪的女儿坐在腿上,重新为她做了整个过程。

“爸爸,你消毒伤口比医生老师还要温柔呢!你替言早吹伤口的时候比郑卷卷还要轻,冰冰凉凉的!你贴的创口贴是湖水一般的绿色的,卡通图案,言早更喜欢!”

等女儿哭完了,他仍抱着她,耐心地安抚着。

“爸爸,你是超人做的吗?”

“言早这样认为吗?”

“在言早心里,爸爸就是超人做的。”

“嗯,那爸爸就是超人做的。”

爸爸的怀抱永远是孩子坚定的港湾,言早一会儿被爸爸坚实有力的怀抱填满了安全感,她的情绪发泄出来了,她渴极了,大口大口地喝着自己水杯里的水,才有力气向爸爸总结。

“爸爸,你看我这样做对不对?”言早从徐欥身上滑下来:“我在第一时间向郑卷卷进行了有效的道歉,安抚了他的情绪。”

言早还原了她撞倒郑卷卷之后的情景。

言早:“对不起,郑卷卷,是我没有看清楚你在我后面,你现在一定很疼吧?”

“我知道道歉不能缓解你的疼痛,你看,我们这样解决问题行不行,你也撞我一下,把我推倒,不论你用多大的力气,我都不会生气,这种处理方法叫‘交换立场’,然后,我们再一起去找老师,向老师说明情况,请老师陪我们一起去医务室检查伤口。”

“他没有推我,但我们一起去寻求了老师的帮助。”言早:“然后,就是爸爸你看到的这样了。”

徐欥认真地听完,他没说对不对,他先帮女儿把杯子里重新灌满45摄氏度的温开水。

然后,他设想了另外一种情况,假如她撞的不是她的同学郑卷卷,而是一位比她大很多的小朋友。

“大很多,是什么意思?”

“身高、体重、力气都比言早大很多。”

不等徐欥说对不对,言早自己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答案:“那言早就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了。”

“嗯,所以呢?”

“所以其实,言早应该先报告老师,寻求老师的帮助,老师会判断“交换立场”的处理方式适不适用。”

解了惑,她想起来什么,轻松地说:“爸爸,其实郑卷卷的真名不叫郑卷卷。”

“这是他妈妈给他取的小名。”言早:“就像我的真名也不叫言早,言早只是我的小名。”

“嗯。”徐欥配合地问:“那他的真名叫什么?”

“叫……”言早:“咦,他的真名叫什么来着?”

“等我再问问他,下午放学的时候再告诉爸爸吧。”言早:“你能不能帮我买一个礼物呀?我想放学的时候送给郑卷卷做补偿。”

“嗯,他喜欢什么?”

“当然是超人啦。”

“言早也喜欢超人。”言早搂着爸爸的脖子,咯咯地笑着:“但我喜欢的不是郑卷卷喜欢的那种假的超人,我喜欢的是你这样的真的超人,我的超人爸爸。”

超人爸爸。

这无疑是,女儿对父亲最高的认可。

是父爱勋章。

徐欥笑了笑:“言早喜欢就好。”

“对了,我们还要向郑卷卷的家长道歉,宽宽他们的心。”言早勾勾徐欥的手:“现在,让我们一起给郑卷卷的爸爸或者妈妈打电话吧。”

小朋友之间的有效道歉,到这儿就足够了。

后续的事情应交由大人来交涉,这是父母价值,做孩子坚强可靠的后盾。

徐欥的手机上刚好收到班主任老师发来的微信,她已经向郑卷卷的爸爸告知过此事。

“这个步骤爸爸来做就好。”徐欥并没有避开女儿打电话:“言早一起听着?”

“好呀。”

等徐欥拨通班主任老师发来的郑卷卷爸爸的电话,才发现已经建立过联系方式,原来是友商的孩子。

接到徐欥的电话,对方也很意外:“没想到,小徐总的女儿和我儿子居然是同班同学。”

徐欥并没有因为是友商的孩子就停止表达他的歉意,以及,他表示,如果小朋友有别一些的症状或反应,请及时与他取得联系。

“行。”友商:“我知道,我会观察着他的状态。”

“小徐总说的对,我们做父母的,总是要给孩子树立榜样,教会他们正确而有效地解决问题。”

徐欥笑道:“也请郑总及时表扬郑卷卷小朋友。”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电话才挂断。

等到都处理完了之后,徐欥送言早回教室。

言早想起什么,又问:“爸爸,这回你跟妈妈签合同,是真的要迟到了吧?”

徐欥把书包替她背在肩上:“嗯,爸爸这回是真的要迟到了。”

“那完了呀,妈妈最不喜欢别人迟到了。”言早:“需要我帮你向妈妈说明情况吗?”

“不用。”徐欥点点头,说:“妈妈是通情达理的超人妈妈。”

“是呀,言早有超人爸爸和超人妈妈。”

“言早超幸福的。”

处理完这件事情以后,徐欥离开幼儿园。

他在车上换了件干净的衬衫,然后往时汐集团所在的方向驱车。

他通过车机互联,给时舒打电话。

但电话没接通。

她的首场会议应该还没有结束。

徐欥给时舒留了言,解释他在女儿的幼儿园耽搁了一点儿时间,具体耽搁的原因他说,他晚点儿再跟她解释,但这会儿,他要迟到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因为时舒没接电话,徐欥同时又向自己的助理简要交待了几句。

-

时汐集团内部。

总裁会议。

时舒卡着点儿发言完毕,留了几分钟给主持会议的人做总结。

褚琦是会议主持人,她先总结了本次总裁会议的内容,然后将总裁发言进行要点提炼,最后才说:“那么各位,我们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儿,请各位有续离场。”

时舒率先起身,她一身职业装离开会议室,几位高管代表伴在身侧,一道儿随着她往电梯的方向走。

等电梯上行,时舒问:“对方到了吗?”

一位高管回答已经接洽,对方代表也已经移步签约会议室,等十点一到,便可以进行签约仪式。

时舒没再说什么。

徐欥的父亲已于去年将跨国企业的总部迁址至国内,澜城,在距离时汐集团二十公里的地址,建立了现代化的医疗产业园,高楼大厦耸立,设备先进,实验室高端精密。

上个月,他的产业园正式投入使用,徐欥接手他父亲的事业全面主持集团总部在国内的业务。

国内的业务侧重于高端医疗器械与先进药品的研究应用领域,前景十分广阔。

为表示对儿子开启新事业的支持,徐欥的父亲调拨了一批精英高管回国,辅助他管理公司。

为表示对徐欥开启新事业的支持,时舒也第一时间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两家企业签约新的合作合同。

……

严肃而庄重的会议室。

时汐方高管代表推开会议室的门,等待时舒第一位进入会议室,其他高管有续随后,已在会议室等候的对方高管代表同步起身迎接。

“各位久等。”时舒淡淡地道。

但她也就只是这么一说。

时间刚刚好,她从不迟到。

两边高管依次分坐长方形会议桌两边,一众儿黑白色正装搭配,严肃认真。

时舒扫一眼,对方七位高管,棕发黑眼或黑发蓝眼,长得还都挺帅气,不过,缺少了最帅气的那一位。

时舒手中的钢笔轻点桌角,切换了英文交流,问:“徐欥呢?”

对方高管中作为主要代表的那一位,同样用英文解释道:“抱歉,时总。我们小徐总,他临时有点儿急事要处理,十分钟之后赶到。”

英语作为交流语言。

就没有翻译什么事儿了。

他临时有点儿急事?

他有什么急事?她怎么不知道?

他从不轻易迟到,他也知道她的原则,如果他有不可避免的情况,他肯定会提前告知她。

时舒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上一场总裁会议的会议室了,会议时间开了静音模式,应该是这个原因错过了他的电话。

但,时舒眉心微紧。

对面这几位,是什么情况?

他没联系上她,他是一定会通过这几位其中的一位向她解释些什么的。

所以,这几位是自作聪明,替他拿了主意??

哇哦。

挺有意思。

注意到时总找手机,褚琦立即侧在她耳边耳语,褚琦表示她去取她的手机。

时舒点头,淡淡道:“嗯。”

褚琦从后门离开会议室。

“他有点儿急事?”时舒嗤笑一声,问:“多急?”

几位高管训练有素,口风挺紧。

时舒要笑不笑的,仍用一口流利的英语:“他有什么急事儿,是我不能知道的?”

那位高管代表看上去严谨保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是否可以先过合同条款?十分钟之后,等我们小徐总到了,由他亲自向您解释缘由。”

时舒没说介不介意。

但纤细的手指已经掀开合同书。

合同条款,事先已经确认过。

不过只是再走个过场。

但——

五秒后。

时舒开始一条一条质疑时汐集团给予对方让利的部分,一,二,三……八,九,十。

对方高管心里很清楚,也心虚,这份合同的条款百分之七十利好自己。

他们并不清楚,时汐集团为什么愿意签下这么一份让利很多的合同,现在被时汐集团这位总裁一针见血地指出,虽面上不显,但他们心里真的反驳不了。

哑口无言的程度,

“我们可以就合同条款重新约定。”那位只能这样说:“还请您提出您的要求。”

褚琦从会议室的后门进来,将手机转交时舒。

时舒扫了眼徐欥给她的留言,淡淡道了声:“等他来了,我们再继续。”

时舒起身离开会议室。

时汐方高管代表接替她,进行后续控场。

时舒回到办公室,回拨过去电话。

电话刚接通,时舒还没说话,徐欥便在电话里解释他因为什么事情而迟到,还需要几分钟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