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着,一只手牵着她的手,一只手擦自己的皮鞋,买来的菜就被放在一旁。
行吧。
时舒就耐心地等着,耐心地任由他牵着手,她听见帝王蟹挠着冷鲜的泡沫箱,没耐心的蟹蟹,在说谢谢,她心想,唇角就翘起来。
徐欥擦完,将鞋子摆放在另一边闲置的鞋柜上。
他想了想,又将他已经摆好的皮鞋,移动到和她的高跟鞋摆在了一起。
成双入对的鞋子。
时舒心里得出结论。
入户后,他的双肩包脱在玄关的柜子上。
和时舒的手包并排坐在一起。
成双入对的包。
时舒心里得出结论。
他又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和时舒身上脱下来的大衣,并排挂在了一起。
成双入对的大衣。
时舒继续得出结论。
时舒看见这他的一连串行为,得出一连串的“成双入对”的结论来,唇角翘起的弧度更深了一些,她又忍不住弯下眉眼。
他可爱!
超可爱!!
……
两个人洗了手,徐欥站在岛台前将买来的食材分别敞开,换到盛放的容器中,时舒突然想到什么,“嘶”一声,问:“我可以点道菜吗?”
徐欥:“当然可以。”
徐欥表示她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他。
他会为她准备。
“但,晚了呢。”
“不会晚的。”
时舒有些遗憾地说:“我们刚才忘记买食材了。”
“没关系。”他问她想吃哪道菜:“如果我们忘了买食材,我再去买。”
“可以做一道荠菜馅的汤团吗?我想吃荠菜汤团。”时舒:“但……我们好像忘记买荠菜了。”
徐欥就笑了。
他在食材放置处挑了几下,拎过一个敞口的塑料袋,换到玻璃容器中,给她看。
“哇哦,你买了?”
“嗯,想到一块儿去了。”徐欥说:“去年我在你这儿看见一包未拆封的速食荠菜汤团。”
他因此想,她去年过年的时候什么都没准备,却有一包速食的荠菜汤团,要么是她喜欢吃荠菜馅的汤团,要么就是这汤团作为过年必吃的食物,对她来说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时舒“嗯”一声:“小时候,我阿婆也会准备。”
她又笑着说:“但去年你看到的那包,其实是物业送的。”
想起去年除夕的晚上,她站在他的院子外面,透过玻璃窗户,看见他和他的家人一起在做荠菜汤团。
“你和你家人相处的模式,也挺温馨的。”时舒说。
他第二天来照顾宿醉的她,替她准备了养胃的清粥小菜,倒是也没忘给她同时准备了荠菜汤团。
但他当时担心她大量饮酒后,吃太多糯米制作的粘性食物会对胃黏膜产生一些伤害,因此只给她吃了两颗,剩下的都放在冰箱里存放了。
想到什么,徐欥没多问,就往冰箱走去。
时舒看明白他的猜想,有些尴尬地挠了下眼角的皮肤,说:“抱歉,还在冰箱里。”
她的冰箱有家政阿姨定期清空填补,当时阿姨是问过她处理意见的,她当时说:“先别丢。”
阿姨问过几次,她的回答,都是“先别丢”。
阿姨后来便不问了。
她倒是有几回记得要吃来着,但后来徐欥提出做她的生活助理,那之后,她一个人吃饭的机会就很少了,久而就忘记了这些汤团。
加之,这儿她也不常住。
于是就……一直放到了今天。
放了整整一年,她没吃,她忘了。
徐欥说,没关系,他等会儿下楼去丢掉。
“辜负你的一片心意了。”时舒有些抱歉地说:“你特意为我做的。”
“没关系。”徐欥将那包放了一年的荠菜汤团丢掉,又说:“再做就好了。”
“其实你做的汤团挺好吃的。”时舒安抚了下:“有家人的味道。”
徐欥笑着:“嗯,那今天我再给你做。”
“我帮你吧。”时舒说。
“也行。”徐欥征求她的意见:“那时时,你看看,你想帮我做些什么?”
时舒想了想:“处理食材?”
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些芦笋尖尖,徐欥犹豫了下,他想到了别的,问:“你帮我系一下围裙,行不行?”
时舒点头:“行啊,怎么不行?”
时舒打开橱柜,翻出很多条崭新的围裙,她问:“你要全身款的,还是半腰款的?”
“半腰的。”
“要什么颜色?”
徐欥扫了眼她手里拎着的一摞围裙:“深色。”
时舒就随手拎出条米白色的半腰款围裙出来,别的又塞回橱柜里。
徐欥:“……”
时舒拎着那条米白色的半腰款围裙走到徐欥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他很少从衬衫到外套,从里到外,穿一整套黑色的衣服,今天是为了陪她一起去看望她的父母,才特意穿了这一身,不用她刻意提醒,他向来礼数周到。
这身黑色衬衫和西装裤穿在他身上,和他平常给她的感觉不太一样,有一种斯文却禁欲的成熟气质。
他很好看。
干干净净的最好看。
但浅色的围裙系在腰上,就容易弄脏,而且脏得很明显。
“为什么挑件浅色的?”时舒眉心微蹙:“弄脏了就不好看了。”
他刚刚的确说的是深色,她自然也分辨得清,深色浅色,所以,她刚刚走神了。
“……我。”徐欥没有去辩驳这个无关紧要的误会:“那我注意点儿,不弄脏,就好了。”
时舒又觉得挺好笑:“围裙不就是用来弄脏的吗?”
“你放心地施展。”时舒:“弄脏了,你再换一条。”
徐欥陷入了片刻沉默,他想起来,弄脏床单的时候,他是这么跟她说的,【床单弄脏了,我来换一条】。
徐欥有些麻木,他最终只是无奈地道:“麻烦时时帮我系上吧。”
“我帮你系吗?”
“我的手不太方便。”他擡了下手,他手上正佩戴处理食材的黑色手套,眼睫一眨:“可以吗?”
时舒:“哦,好。”
“当然可以。”
两个人站得很近。
平时在外面,时舒穿高跟鞋,两个人的身高差距不太明显,但这会儿他们都穿浅底的家居款情侣拖鞋,十二三厘米的身高差距就有点儿明显了。
他低头,高挺的鼻尖刚好能触碰到她白皙的额头。
围裙从前面倒穿,时舒两条手臂从他的前面小腹处绕到后腰,她环着他的腰,织带在他身后交叉再穿回来腰间,穿进去两侧的攀扣,重新回到他小腹处打结。
他的呼吸落在她前额,蔓延到耳际,有些发痒,她的手刚好落在他的皮带处,金属扣轻轻碰响,她想起一些别的画面,微微走神。
时舒没帮人穿过围裙,织带在她手中也不怎么听话,加上走神,她系了几次,没系好。
系不好。
她就一定要系好。
这是强者的本能。
她的手就一直在他的腰间摆弄,徐欥被她弄得有点儿痒,她可能是也有些发急了,手就碰到了别的地方,徐欥下意识地避开了腿。
她再弄一会儿,他的裤子恐怕就要被她解开了。
为了两个人能够按时吃上年夜饭,徐欥决定还是自己系围裙。
他放下手里正在清理的食材,脱掉手套,将手洗了整整三遍,才握住腰间她正在胡乱折腾的手,中止了她的动作。
他的行为,引起了时舒的不满:“怎么?”
徐欥叹了声息,坦白说:“我的裤子,快被你解开了。”
哦。
时舒表示,她只是想帮他把围裙的织带系得漂亮一点,完美一点,她一点儿没有要脱他裤子的意思。
“嗯,我知道。”徐欥说:“是我的问题。”
“随便系一下就行。”徐欥视线低垂,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无奈地道:“我还是自己来。”
不行。
不可以。
她说帮他系围裙,那就是要帮他系围裙。
绝不食言。
时舒制止了他的行为,不就是系个围裙吗?
和系鞋带一样简单。
时舒擡手,顺手就……拍了拍他的翘臀:“别动。”
真的就只是因为顺手,和下意识的动作。
但……总之……
总之。
这还是她第一次……嗯……拍他屁.股。
拍完,两个人都明显愣了一下。
徐欥:“……”
大概是为了缓解尴尬吧,总之,时舒又捏了他那儿一下,然后面色平静地点评:“又软又弹,你……那儿,拍和捏的手感,都很不错。”
不知道她怎么想。
总之,徐欥觉得刚才的尴尬并没有能够得到缓解,反而加剧了,她之前……之前,他们那样亲密的时候,她也没有对他做出过这样的行为。
时舒的手仍落在他的腰上,和左右两条织带较劲,徐欥默默地站着,平复心绪,双手有些无处安放。
接过她手里的织带也不是,重新去处理食材也不是,身体的部分机能苏醒,他的耳朵漫过一层浮红。
时舒还是成功了,她用了些力,用力一扯,织带很快系好,他的腰就又被勒得更紧了一些。
织带收紧,他的腰又细又窄。
他腰真好看。
时舒心情大好。
时舒的手仍落在他的小腹处,皮带的金属扣处,围裙的织带结处,嗯……视线也落在那儿,欣赏自己打的漂亮的扣结,欣赏着……欣赏着,就看见比窄腰还要更优秀更厉害的地方,发生了显著又明显的变化,撑起得鼓鼓高高的。
年轻的小男友。
总是经不起一点儿风吹草动的。
徐欥没打算在这种对她来说特殊的日子里,要她配合他去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但身体的本能,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虽然不能控制,但可以克制。
他便趁着还洗得干净的手,握上她仍落在他腰间的手,在她微涨的呼吸里,他扶着她的手,绕过他两边的腰侧,环抱在腰后。
他抱着她,下颌抵在她的发髻处:“嗯,别动。”
她的发髻上别着他送给她的那支玉簪。
徐欥:“你抱我一会儿。”
-
他很会做饭。
三个小时的准备,他一个人做了整整一桌菜。
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吃饭以来,菜式最多的一次,无论是从摆盘,还是到色泽,看起来色香味俱全,都是他说的那些很有吉祥寓意的中式菜肴。
还有……年味十足的,颗颗饱满的荠菜汤团。
……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吃年夜饭。
也醒了瓶红酒。
南郊这儿是郊区,还没有完全取消烟花爆竹的燃放,只是要到指定的地方燃放。
两个人吃年夜饭的时候,就已经有零散的烟火在远处的高空升起了,它们映着窗户玻璃,在远处炸开绚烂的翅膀。
时舒喝了口红酒,突然说:“还不错。”
“是什么?”
“过年的感觉。”时舒与他碰杯:“和你一起。”
徐欥接受了她的碰杯,并回敬一杯:“谢谢时时你的认可。”
“我觉得很荣幸。”
两个人吃得不多,还剩了很多菜。
偶尔因为过节,而产生的食物奢侈和浪费,不会受到谴责,徐欥收拾了碗筷。
洗碗机正在工作,时舒打开了客厅里的电视,刚好是春晚直播的时间。
她尝试和他分担掉一些饭后家务,抱了水果去洗。
徐欥往水果洗池里放了个超声波果蔬清洗器。
“哇哦。”
水果洗完,时舒脱掉拖鞋,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靠枕身体往后一靠,慵懒地陷在沙发里。
过了一会儿,身旁陷下去一块,他也来了。
两个人就窝在沙发上看春晚。
偶尔吃几块水果。
窗外的鞭炮声越来越浓,烟花在窗外不断地炸开,电视里的春晚节目热闹,欢声笑语。
时舒好像找到一些过年的感觉了。
这一天,隔了好多年。
整整十八年。
时舒侧过脑袋,朝着徐欥笑了下。
徐欥大约能感知到她的情绪,这会儿应该不错,静谧而安宁。
他便擡手揽过她的肩,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起安静地观看春晚节目。徐欥的手机开始不断地发生振动,时舒的却很安静,偶尔振动几下,是一些不知她家里的事的内情的人,发来的一些祝福短信。
因为工作性质的特殊性,徐欥的手机二十四小时畅通,并不开静音模式,但这会儿,他准备暂时将手机调到静音,不去吵到她。
“别。”时舒却突然出声制止了他:“我想听一听,这些热闹的声音。”
她想感受一下,热闹是什么感觉。
徐欥便只是将手机音量调小了一些。
耳朵被四面八方的声音包裹着,有电视里的,有窗外的,也有手机里传来的。
时舒甚至在某个逗人开心的小品节目结束后,给外公打了个视频。
视频接通。
“阿公。”时舒问:“您在做什么?”
“刚祈完福。”时文奎回答:“章桃他们一家也才刚回去。”
“嗯。”
对于时舒这个时候打来的电话,时文奎很意外,但也很开心,他原本以为她的状态会很糟糕的,但……没有,她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时文奎:“你怎么突然跟阿公开视频了?”
“想您了。”时舒笑着说。
她很少以这种语气和他说着她的心里话,时文奎就有些激动,也有些感动。
这个世界上,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自己的外孙女了,但此刻,她好像突然从一种困顿中走了出来,得到了释然。
时文奎便开心地给她介绍着乡下的祈福活动,徐欥也和时董打了招呼,拜了早年,聊了一会儿天。
不远处有人正在喊时董,请他对本次他完全赞助的祈福活动做代表发言,时文奎便准备跟他们挂断视频,去参加活动。
他的镜头一扫,扫到高博正在往祈福古树上挂祈愿绳,时舒看见他手中的祈愿牌上写着两个字:【守护】
挂断视频的时候,时舒就又喊了喊他:“阿公。”
“嗯。”
她笑着说:“明年,我们就别分开过年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她的话,她的声音,高博突然回头看向阿公手中的视频,两个人隔着手机屏幕对视。
但很快,时舒看见高博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他没开口和她说话,他迅速地将他手中的祈愿牌翻过去。
他分明是慌张了一瞬。
时舒没多想,全当他手中的那块祈愿牌上的“守护”二字,是他对外公的许诺,对这个家的许诺。
而时文奎听了她的话后,一口压在心里很多年的沉甸甸的气息,也终于如释重负:“好,好,我的乖孩子,明年我们不分开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