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筠然自己就是不婚主义,她不会去劝时舒过早地步入婚姻殿堂,尽管她也认为她的小外甥会是非常理想的人生伴侣,但她仍不会用自己的观点去劝说任何人。
没立场,也没必要,时间会证明一切。
时间会让人匆忙或者不匆忙地做出匆忙或者不匆忙的决定,而他们只需要把一切交给时间。
徐筠然开始按照自己的方式和时舒聊天、相处。
她很快发现,时舒并不擅长主动寻找太多的话题,她因此并没有带入徐欥的小姨这层身份,而更像是与时舒初次见面的网友,一步步破冰、相识,找到一些共同话题,打开话匣子。
三个人吃着菜,缓声聊着天,欣赏着护城河的夜景,也聊一聊澜城本土的文化和历史。
时舒也会由衷地道一句,澜城的本土文化,必须有徐榅澍大师浓墨重彩书写的一笔。
既然提到徐榅澎,徐筠然就问时舒,想不想听徐欥小时候的事情?
时舒点点头,表示了她的兴致。
徐筠然就回忆着徐欥小时候的事。
不过,他小时候并不淘气,很乖很安静,沉迷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因此,徐筠然记得的全是他的乖巧懂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身上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糗事了。
“他连哭都极少有。”徐筠然终于还是向记忆低了头,有些失望:“好像,没有。”
……
乌篷船行至护城河中央。
他们看见河对岸的步行商业街上张灯结彩,有热闹的中秋灯会。
正值中秋节前一晚,农历八月十四。
节日的气氛已经很浓厚了。
擡头,低头。
天上,水中。
中秋圆月与远处的树,乌瓦白墙与低悬的红灯笼。
齐齐倒映在缓缓流动的护城河河水中,与岸上的景物形成对称的立体图案,在昏色迷离的灯笼映衬的光照之下,别具旧时澜城的古典特色和人文韵味。
乌篷船继续往河对岸驶去。
船撞水,撞出一条条水纹,撞碎了水中的秋月和小楼,在身后重新凝结成与岸上对称的风景水卷。
乌篷船行至对岸,本该原路折返。
但用完餐的三人,非常有默契地同时选择了下船,打赏船家,拜托他空船而返。
下船后,三人登上古风雅致的商业街。
靠近城墙的一侧,张灯结彩,拉出一条红色吉祥的灯笼长廊,让人想起那首歌曲“喜帖街”传唱的港城的中秋节氛围,却又有所不同,澜城这儿,传统文化的元素和文化沉淀,还是要更多一些,更厚重一些。
灯笼长廊中,每一盏灯笼都设置了灯谜,谜底隐藏在谜面之下,主办方通过一些小礼品的回赠,和灯谜本身的趣味性,来吸引人气,倒也吸引了男女老少,不少游客和市民,驻足停留,积极参与。
徐筠然历史学背景,对传统文化研究透彻,随意猜中五六个灯谜后,过了把久违的文人墨客之瘾,在围观的人群的羡慕和惊艳中,摆摆手谢绝了礼品,将更多的互动机会让与别人。
但这久违的逛灯会体验,仍让她觉得神清气爽。
走出猜灯谜的地儿,往前,有一些别的摊位,一些国潮文创、非遗手工、戏剧表演等等,同样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也有一些特意布置的灯光秀,设计在园林中,供游客和市民观赏,拍照打卡,景色还挺出片的。
徐欥分别给时舒和徐筠然拍了个人照片留影,时舒突然问:“要不要,拍合照?”
徐欥和徐筠然分别一怔,又笑着爽快应下:“要。”
热心的游客替他们留下“嫦娥奔月”灯光背景前的温馨一幕,又惊喜地认出时舒来:“姐姐你是小时总,对不对?”
不等时舒说话,对方大学生一般年纪的小姑娘又肯定地说:“您就是小时总,我能不能也跟您合影?”
时舒觉得好笑,提醒到:“我不是明星。”
对方小姑娘说:“我不崇拜明星,我只崇拜您,您就是我的职场偶像。”
“我从大一开始,就规划好了我的职业生涯,我大一就决定好了,我一定要去时汐集团实习,然后通过我实习考评,留在时汐集团,成为您的一名正式员工。”
不等时舒说话,她又立刻表态:“我会努力的。”
“请您相信我。”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留给主动争取的人。
时舒有意对她留下些印象。
“嗯。”时舒点头,问:“你现在大几了?”
“大二。”
时舒就又点头:“嗯,那祝你顺利。”
“那我和您合照的请求呢?”
“可不可以满足我?”
大学生的执着,时舒强行转移的话题失败,便又重新绕回来,扯不至别处去了。
时舒速度解决,还挺爽快:“行啊,那我跟你拍一个。”
给年轻大学生留希望的事儿,时舒并不反感。
企业的发展向来需要年轻鲜活的力量注入,时舒扫一眼旁边站着的小男友,他不也是年轻鲜活的力量么?
徐欥的背包是百宝口袋,背包里什么都有。
他安静地脱下背包,婉拒了对方的手机,他从背包里取出个拍立得,自觉充当了摄影师。
他没有像之前用单反给时舒拍照,而是选择了拍立得立即出照片,他选择了不给对方留底片。
不算特别高清,但很有氛围感的照片打印出来,对方很惊喜:“哇哦,姐姐的男友真的跟网上说的那样,超会拍照的。”
“您能在照片上签名吗?”她擦着掌,说:“拜托,拜托了。”
得到时舒的同意后,可她翻了半天,也没从包里翻到可以写字的笔,急得弱弱地递出了她的口红。
“您介意用这个吗?”
时舒笑一笑,朝着徐欥伸了下手。
徐欥就递过来一支笔。
从小小的困境中解脱,大学生又忍不住道:“哇,姐姐和男友,好默契,好甜,好酷。”
大学生嘴甜。
她说的话,时舒都爱听。
时舒因此给她签名的时候,没用她惯用的字体,而是学着徐欥写字的习惯,工工整整地写了正楷体。
【百事从欢.时舒.202X年.中秋夜】
“姐姐的字真好看啊。”
那小姑娘和徐筠然都没有看出来,她藏在字体里的刻意为之,只有徐欥眼中映着时舒身后会微笑的灯笼,缀着细碎的金光。
徐欥唇角带着浅淡的笑,盖好笔帽,收起笔。
收起拍立得,将背包重新背在肩上。
一段小插曲结束,三个人继续往前走。
本也是漫无目的地走走逛逛,各处停留了一会儿,三个人停在花灯DIY处。
等到十二点的时候,这里会有放灯仪式。
放灯分为两场,一场是向天空放飞孔明灯,一场是沿河放河灯。
因此,花灯DIY处正兜售着不同的手工材料包。
这里市民和游客也挺多的。
多数是家长与小朋友,年轻的情侣,他们在尝试和体验自己亲手,或亲子,或合作做一盏很有心意和创意的独特的灯,河灯或者孔明灯,与别人的都不同。
是专属于某一个人,某两个人,或某几个人的独一无二的花灯。
恰好刚结束徐欥小时候的话题,徐筠然看了一会儿别人做手工花灯,想了想,说,徐欥从小就心灵手巧,像这种手工,他两岁的时候就可以独立完成了。
还比大人做得更快,更要精致。
徐欥多少觉得小姨这话有些夸张了,从一开始,这句话便像是大人为了能够当脱手掌柜,对孩子的鼓励。
他虽然没有两岁时的记忆,但……常规认知而言,一个两岁的小朋友,他可以独立完成一副手工作品,但他不太可能会比成年人做得更精致。
在徐欥尴尬的沉默之中,时舒和徐筠然同时看向徐欥,又同时开口:“要不要,给你买?”
徐欥唇线抿得直直的:“……”
等徐欥唇线一松,说完“不用”二字以后,她们二人已经一人买了一个灯笼材料包递给他。
徐欥于是垂睫静默了一会儿,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年龄,他的确已经二十三岁了。
徐欥还是伸手接过了她们手中的灯笼材料包,铺在沿街的空桌上拆开。
时舒挑的是用竹条编织的提篮花灯。
徐欥看了眼成品图,不是很复杂,因此并不需要看详细的步骤分解图,他就已经有了完整的手工制作思路,对于二十三岁的他而言,也确实算简单。
竹条纵横交错编织成竹篮,在不影响手工品精致和美观的隐蔽之处安装好次抛灯装置,然后,在花篮中插入漂亮的花朵,安装好河灯底座,他很快动手做完。
时舒被他不看步骤分解的行为意外到——
她心中好笑地想想,他这么熟练,难道是因为他脑中会自动生成一套做花灯的SOP吗?
……
徐筠然挑的是一只孔明灯。
孔明灯更简单一些,只要将它的框架撑起来就好,区别之处——
时舒看见别人在孔明灯上作画,便说:“我看他们在灯上画画。”
徐筠然看了看别人的图案,道:“ππ小外甥,我们也画吧,你在孔明灯上画个清明上河图,卷死他们。”
徐欥:“……”
在别人投过来一些看奇闻怪诞时的那种眼神后,徐欥手中的马克笔顿了顿,他想了想,在孔明灯上,写下:【清明上河图|北宋·张择端】
徐筠然:“……”
时舒:“……”
二人对他在孔明灯上作的画不太满意,对他制作的孔明灯也同样失去了兴趣。
提篮花灯和孔明灯就分别提在徐欥的手里。
沿街继续走,先走到广场。
两人分别接过徐欥手里的提篮花灯和孔明灯,并心照不宣地道:“忘记给你也买一个了。”
虽然知道她二位是这样的,徐欥还是故意问了句:“……这两个不是给我买的吗?”
“不是。”她二位又异口同声道:“但你可以跟我们一起放。”
徐筠然要放孔明灯,于是从徐欥手中接走了那既是清明上河图,又不是清明上河图,或许叫中秋上河图更合适一些的,看在他字迹漂亮的份上,还勉强能够接受的孔明灯。
时舒要放河灯。
在和徐筠然一起放飞孔明灯,和和时舒一起放河灯之间选择,徐欥选择了和时舒一起去放河灯。
他的选择,就还挺没有悬念的。
徐筠然看着时舒手中的提篮花灯,漂亮精致,看着两位般配的年轻而优越的背影,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孔明灯,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她的小外甥啊,他长大了。
她也终于意识到——
这些年,他们所有人吃的苦,都是值得的。
时间会冲淡一切,经历和磨难会在时间的洗刷下,写出崭新的苦尽甘来四个字。
徐筠然手中的孔明灯,徐欥写的字并不大,留了许多空白的地方,似乎是为了让她添上些什么。
徐筠然想了想,便又在旁边添上两竖列字:【苦尽甘来终有时,一路向阳待花期】
……
午夜十二点的时间一到,钟声洗礼。
夜空中除了圆月,再无旁的,没有烟火,没有无人机,只有八月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
广场上密集的人群,齐齐闭上眼睛,生怕谁许的愿望慢了,就会被实现愿望的神明遗忘或者滞后。
他们双手合十,手里紧紧攥着祈愿的孔明灯,他们在心中虔诚地祈祷和祈愿,而后,一双双手松开。
数不清的孔明灯缓缓升入夜空,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直到变成了童话里的星星,汇入璀璨的银河。
人们心里满当当的。
装着愿望。
装着期盼。
紧紧连着广场的护城河。
这儿的人数虽然要叫广场上少一些,但也仍是非常热闹的场面。
形状大小图案都不一致的漂亮河灯,一盏盏坐在水面上,跟随着水流缓缓流淌,它们顺着风吹动的方向,汇水河水深处。
时舒和徐欥刚将提篮花灯放到河水里。
时舒看到周边的人都对着花灯在许愿,因此说:“许个愿。”
等徐欥睁开眼睛,许完愿以后,时舒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徐欥的愿望并不是不能说出来的愿望,他也没什么时舒不能知道的愿望。
徐欥如实说,他许的愿望是,希望以后的每一年中秋节,他都可以和她一起放花灯。
也就是说,有没有名分没关系,他愿意一直以现在这样的身份和相处模式,待在她身边。
“你呢?”徐欥问。
“希望……”时舒到嘴边的话一收,突然噤声:“这是我和玉兔的秘密,你少打听我。”
她其实没许愿。
她一直是睁着眼睛看着他的,她并不信神明会为她实现愿望,她也没有需要神明为她实现的愿望。
但刚才那一瞬间。
刚才徐欥偏过脑袋,无数只孔明灯在他身后升涌,他问她许的什么愿望的那一瞬间,时舒的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她希望下一个中秋节。
她能够交付他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