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帝皇保佑!(1 / 2)

黎牙实拿出的这本书叫做《生产图》,这本书是耿定向和他的弟子焦竑所写,基于景泰五年进士、孝宗朝文渊阁大学士丘濬所写的《大学衍义补》提出的劳动价值论而成。

丘濬是海南人,是海瑞的偶像,在大学衍义补中,丘濬首次提出了生产力的基本概念,那就是人改变自然的能力,劳动是改造自然的过程,而劳动这一过程赋予了所有货物价值。

耿定向再进一步,提出了价值分为了交换价值和使用价值。

而后交换价值,很快就扩充出了情绪价值这一概念,人们会为自己的情绪买单,不仅仅是衣食无缺、生活富足的人才会追求情绪价值,每个人都会追求这一价值。

比如匠人们下了工,喜欢在茶馆里听评书,有些识文断字的百姓,也会到书坊里购买各种书籍,来充实自己的精神世界。

格物博士们提出的情绪价值,是基于精神需求的层次出发。

而生产图里,主要讨论了生产资料归属、生产关系的分类、生产过程中的矛盾等等,这本书已经是一本老旧的书了,成书于万历五年,曾经在万历九年、万历十四年、万历十九年进行了三次再版。

耿定向、焦竑、徐光启都对生产图进行了再剖析、再补充,这本《生产图》虽然没有矛盾那么大的名头,但里面的内容,却是每一个大明进士、举人必读的书籍。

流传之广,远超陛下十分喜爱的阶级论。

黎牙实举着手中的书,大声的道:“智慧告诉我,矛盾在演变的过程中,必然有一方利益受损,但不一定另一方获利,这听起来有些怪诞,但这就是矛盾,利益在矛盾和冲突中,被损耗了。”

“矛盾的这一根本特性,造成了一个十分普遍的现象,那就是人们拒绝变化,因为变化并不一定会获利,但不变,利益不会受到损害。”

“光明圣女,在进军巴黎失败后,她选择了将目光看向了广大的乡野,她很心急,她清楚的知道,人们生活在苦难之中,他们是人,但作为奴隶而存在,而非作为人存在。”

“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是人,而非天生属于他人的附属物品!”

“她选择了用最酷烈的手段,强硬的破坏掉了原来的生产关系,但是,被解救的法兰西农奴变成自由民后,不感谢马丽昂。”

马丽昂的死,看起来是一场极致的幕,但她死去的时候,即便是被解救的法兰西农奴,依旧不感谢她,她的死,是大光明教最残忍的挫折,一切的努力,都像是徒劳的挣扎。

事实上,大光明教士们,很难彻底讲清楚,为什么被解救的农奴们,不感谢马丽昂。

而黎牙实依据矛盾的基本特性,解释清楚了其中的关键。

利益、产出等等总体收益,在剧烈的社会变革中,并不是从一方转移到了另一方,而是在转移的过程中损耗了,这就是变革的阵痛,变革的步幅越大,阵痛就越疼痛。

人们天然厌恶变化、厌恶冲突,就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在斗争中获利。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但很快,这些自由民再次变成农奴后,开始杀死那些贵族、封建领主了!”黎牙实看着教士们若有所思的模样,起了后续,这些努力,并非没有意义。

自由民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获得了什么,等到马丽昂走了,封建领主们再次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时,自由民终于清楚了自己获得了什么。

这是大光明教在法兰西依旧可以活动的原因,亨利四世,一个雄狮一样的男人,他的军事天赋极强,连费利佩的大方阵都对亨利四世无可奈何,可亨利四世对大光明教的广泛传播,无可奈何。

这东西就像是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

亨利四世不能失败哪怕一次,只要他不再无敌,那么就是圣火燎原的景象。

黎牙实右手拿书,举过额头,大声的道:“在改变生产关系的方式里,大明的智慧有三种办法,均田,抄没土地分配;还田,提供一定的利益补偿收回土地分配;”

“营庄,由农户们组建成为集体农庄,集体劳作集体耕种,用集体里的力量,修桥补路、疏浚沟渠,完成那些个人无法完成的事儿。”

“这三种,并不是递进的关系,而是要有选择的,去选择一种方式。”

“泰西,只适合营庄,因为这些被解救的农奴们,他们完全没有自保能力,如果在大光明教士的带领下,将他们捏合成一个整体,他们就拥有了足够保卫自己的力量!”

“大明同样会根据不同的地方,选择不同的方式,在沿海富裕之地,选择还田;在绅士们多有不法,甚至对抗朝廷的地方,采用均田;在腹地贫穷的地方,选择营庄。”

“而泰西的环境,和大明完全迥异,不能照搬大明经验去做,否则必然失败。”

黎牙实这番话,其实批评了马丽昂,马丽昂给了这些农奴们自由,却没有给农奴们保卫自己权力的力量,农奴刚刚变成自由民,他们需要拧成一股绳,对抗掌控暴力的封建领主。

但马丽昂犯的错误,不怪马丽昂,她一共去了大明两次,她看到大明在沿海搞了还田,作为把大明经验、大明智慧奉为圣典的马丽昂,果断的采用了均田的方式。

“教条,是我们这些教士们在传播光明中,一定要避免发生的错误。”黎牙实这大半年在海上,也在思考着大光明教何去何从,他给大光明教画出了一份前景蓝图。

教士们教条一点,根本不奇怪,他们都是教士了,不教条还是教士?

黎牙实对他们的要求是不要完全刻板的仿照大明经验,因为大明的经验是,大明存在区域发展不平衡的主要矛盾,每个地方的自然禀赋不同,每个地方的人文环境不同,死搬硬套、死板教条的套用大明经验的结果就是彻底失败。

黎牙实清楚的理解这一点,他在大明生活了二十年,不是白活的。

但生活在泰西,陷入大明智慧这个概念里的大光明教士,总觉得和大明不一样,就是严重的错误,甚至是违背了信仰的做法,这种观念,阻碍了大光明教的发展。

教士们开始声的窃窃私语,他们看黎牙实的眼神有点奇怪,因为非常矛盾的事情出现了,先知派来的大光明使,居然大明的经验和智慧,不一定是对的,但又是基于大明经验和智慧去论述这一个观点。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些个逻辑,就变得古怪了起来,但对于大光明教士们而言,他们很快就接受了不要生搬硬套这个观念,大光明教的标志是一个太极阴阳鱼,阴阳代表了矛盾,矛盾是这样的。

矛盾的基本概念,万事万物都是矛盾且统一的矛盾体,矛盾着,却统一体现。

黎牙实看到教士们逐渐停止了讨论,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环视了一圈后,再次开口道:“这条路荆棘遍地,诸位,我们很多人会死在这个路上,但我们的死亡,不是毫无价值,我们化身为了火炬,照亮了黑暗。”

“这就是光明的意义,火炬虽然微弱,但依旧是光明本身,我与诸位共勉,为了光明!”

划破乌云的是雷霆,照亮黑暗的是光明。

中国的历史极其漫长,在历史长河里,有太多太多照亮后来者道路的先贤,后来者又前赴后继的踏上了这条路,成为了火炬。

“为了光明!”黎牙实的话引起了教士们的共鸣,虽然黎牙实和马丽昂不太一样,但大家都是为了光明普照人间。

“我会在里斯本停留七天,讲解来自大明的智慧,我带来了许多的书,这些书会存在光明圣殿里,供诸位教士借阅,里面有我的批注。”

“请大家爱护这些书,智慧的载体是知识,知识的载体是书籍。”黎牙实做了圣堂演讲的收尾。

这是他个人给整个泰西的礼物。

在黎牙实和教士们交谈的时候,一个人影离开了圣堂,走到了还没有修建好的后花园,这里还是工地,人员成分十分的复杂,这个人影走到了墙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铜锤,在一块砖上,轻轻的敲动了三下。

很快,墙的对面传来了回敲。

“黎牙实马上离开圣堂,从圣堂回中国厅的路上,是最好的机会,上帝保佑,一定要成功。”这名教士低声道。

“好。”墙后传来了新的回音。

这名教士是一名天主教的狂信徒,混入了大光明教甚至成为了有资格参加圣堂演讲的教士,他伪装的很好,他自己都分不清了,是不是在伪装,,他已经快要被矛盾、大明智慧给服了。

神不可证伪,当然也无法证实。

矛盾读得多了,就容易开智,一旦开智,一些过去迷茫的问题,就会得到答案,神不可证实的特性,让这名狂信徒的信仰产生了动摇。

而这位教士巩固信仰的方式,是杀死黎牙实,让自己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言。

而墙的对面,是费利佩派遣到里斯本的刺客,费利佩无法容忍黎牙实的背叛,他要是回到马德里,为他费利佩出谋划策也就罢了,黎牙实一个西班牙人,却要去法兰西,帮法兰西这帮敌人,这是费利佩无法忍受的。

刺杀,是费利佩消灭反抗势力头领惯用手段,费利佩不止一次刺杀尼德兰的反抗首领,而且成功了三次。

剑圣马尔库斯,就死在了费利佩的刺杀之下,安东尼奥毫无办法,亲征击败西班牙大方阵,依旧要派遣使者到马德里求和,这是耻辱,但安东尼奥只能忍受的耻辱。

刺客开始行动的时候,黎牙实结束了圣堂演讲,他在圣堂的后厅见到了旁听的葡王安东尼奥。

“感谢大明皇帝的仁慈,我是一个世俗的国王,管理教派对我而言,有些太困难了,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不过我要提醒你,费利佩要杀你,你在里斯本,我可以保你安全,你去了法兰西,我保护不了你。”安东尼奥面色复杂的提醒了黎牙实,他现在非常危险。

费利佩是个很霸道的君王,黎牙实在大明,泰西都当他是个传,已经死了,可现在他回来了,那费利佩就无法忍受了。

对于教士里混入了细作,并且密谋刺杀之事,安东尼奥是知情的,甚至已经派出了王宫卫队进行了数次的清理,可大明有句老话,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根本就防不住。

“我知道,我在大明就想到了。”黎牙实不是特别在意,倒不是不在意自己的命,虽千万人吾往矣,是明知道种种危险,还要继续,这才是勇气,这才是毅。

“死了就死了,死了也是一个微弱的火炬。”黎牙实解释了下自己的理由。

“你们大光明教真的是太奇怪了,别的教派死后都讲灵魂,你们可倒好,死了变成火炬,如同飞蛾扑火。”安东尼奥为了讨好皇帝陛下,可是个汉学大师,他给陛下的国书,都是自己用汉文写的,就是为了保证里斯本,始终有集散大明货物的权力。

就这权力,可以让葡萄牙这个国,躺着享福两百年了,里斯本集散大明货物,是葡萄牙的核心利益,没有之一。

国有国的活法,大国有大国的尊严。

“而且很奇怪,你居然让教士们不准教条,我闻所未闻,从没听过哪个大牧首会有这种要求,葡萄牙当初的红衣大主教,恨不得让我给他磕头,让我对他唯命是从!”

“他是什么东西,让我给他跪下,我跪的可是大明皇帝!”安东尼奥不得不解释了下,他当年的行为。

当初他刚坐上国王,就驱逐了红衣大主教,这的确是他的暴怒之下的决策,让徐璠这个国务大臣好生为难,但当初红衣大主教找到还没有上位的他,让他跪下,听从教廷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