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包袱放在靠窗的床铺上,用粗布麻衣层层裹着,边角都磨得起了毛。
苏砚秋解开绳结,里面露出几本厚重的书,还有一本手抄的策论,纸页泛黄,边角被翻得卷了边,是他用三斗米从一个老秀才那里换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刚领回来的童生凭证放进包袱里,压在最底下,又把周县令还给他的卷子折好,夹在一本书籍里,这才重新系紧包袱。
包袱沉甸甸的,压在肩上却很踏实。他跟客舍老板结了账,老板笑着恭喜他,又多送了他两个馒头,让他路上吃。
苏砚秋谢过老板,背着包袱走出客舍,老巷里的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两旁的屋檐下挂着晒好的干辣椒和玉米,透着烟火气。
出了县城,往南走便是回家的路。官道两旁的麦子已经抽穗,绿油油的一片,风一吹,像波浪似的起伏。
苏砚秋走得不快,肩上的包袱压得肩膀有些酸,他便停下来,放下包袱歇脚,从怀里掏出林缚没吃完的半块饼,慢慢嚼着。
饼很硬,他就着路边的溪水咽下去,冰凉的溪水滑过喉咙,带着点清甜。他靠在一棵老槐树下,从包袱里掏出那本手抄的策论,翻到“农桑”那一章,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纸页上,照得字迹格外清晰。
他看得入了神,连远处传来的牛叫声都没听见,直到一个老农赶着牛车从他身边经过,笑着问他:“后生,看啥呢?这么入迷?”
苏砚秋抬头,认出是同村的王老伯,连忙站起来:“王伯,是您啊。我看会儿书,歇口气。”
王老伯勒住牛绳,眯着眼打量他:“你是苏家的小子吧?考得咋样?”
“中了,童生。”苏砚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好小子!有出息!”王老伯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一起。
“你娘和你媳妇在家天天盼着你呢,快上车,我捎你一段。”
苏砚秋连忙谢过王老伯,把包袱抱上牛车,自己则坐在车辕上。
牛车慢悠悠地往前走,车轮碾过土路,发出“吱呀”的声响。王老伯赶着牛,跟他说村里的事:谁家的麦子长得好,谁家的媳妇生了娃,还有他家的老黄牛下了崽……苏砚秋听着,心里暖洋洋的,离家越近,脚步就越急。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远远地能看见村口的老槐树了。
苏砚秋跳下车,谢过王老伯,背着包袱往村里跑。
刚到村口,就看见一个穿着补丁衣裳的妇人正在槐树下搓麻绳,正是他娘。
“娘!”他喊了一声,声音都有些发颤。
苏母猛地抬起头,看见是他,手里的麻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眼圈瞬间就红了:“秋儿?你咋回来了?考……考得咋样?”
“中了!娘,我中了童生!”苏砚秋跑到她面前,从包袱里掏出童生凭证,递到她手里。
“您看,这是凭证,五月中旬去州府考秀才!”
苏母的手抖得厉害,捧着那张薄薄的纸,看了又看,眼泪瞬间往下掉,嘴里不停念叨着:“好……好……我儿有出息了……他爹在天有灵……”
她不识字,也看不懂这是什么,但自己的儿子不会骗自己……
苏砚秋搂着母亲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背:“娘,别哭了,该高兴才是。等我考上秀才,再考进士,将来让您和阿芳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