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困顿的城池
刘启明被地区调查组带走审查的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彻底敲碎了南水县工业系统勉强维持的表面平静。这不是结束,而是一场更大混乱的开始。失去了工业局这个名义上的指挥中枢,各家本就岌岌可危的工厂,如同失去了缆绳的破船,在风雨中彻底失去了方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滑向深渊。
玻璃厂的彻底停摆,像是一个信号,点燃了连锁反应的引信。首先受到冲击的,是与玻璃厂有业务往来的一些小作坊和供应商。那些提供包装木框的、运输的、甚至只是供应厂区日常消耗品的小本经营者,手里攥着玻璃厂打下的、如今已成废纸的白条,欲哭无泪。他们的倒闭,又牵连到更下游的、依靠他们活计的家庭。
紧接着,是其他几家大厂。钢铁厂虽然还在勉强维持炼钢炉不熄火,但那更多是出于一种政治上的惯性,生产出的钢锭质量参差不齐,大部分都堆在露天料场,日晒雨淋。农机厂和纺织厂也相继陷入了半停产状态。工人们即便还去厂里点个卯,也只是在冰冷的机器旁枯坐,或三五成群地蹲在墙角,沉默地抽着劣质烟丝卷成的“喇叭烟”,谈论的不再是生产任务,而是哪里还能借到点钱,或者家里还有什么能拿去换点吃的。
整个南水县城,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活力。街上行人愈发稀少,即便有,也是步履匆匆,面带愁容。以往热闹的茶馆、小吃摊,如今门可罗雀。一种无形的、名为“困顿”的压抑,如同瘟疫般在空气中弥漫。粮食并非绝对没有,黑市上偶尔也能看到,但那价格,早已不是普通工人家庭能够问津的了。
王超家所在的巷子,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气。周婶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串门闲聊,大多数时候,她家院门紧闭。这天傍晚,王超正要出门去找陈守义,听见周婶家里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就剩下这点钱了,是留着给娃交下学期学费的!你都拿去了,娃还读不读书了?”周婶的声音带着哭腔。
“读书?饭都吃不上了还读什么书!”她男人,那个在农机厂做工的憨厚汉子,声音嘶哑地低吼,“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听说老街那边今天有米卖,比黑市便宜点,再不去就抢不到了!”
“那也不能动娃的学费啊!这钱是我们一分一厘攒下来的……”
“攒?拿什么攒?我大半个月没领到工钱了!你想让全家饿死吗?”
争吵最终以一声沉重的摔门声结束。周婶男人揣着那个裹了又裹的小布包,低着头,快步冲出了巷子。周婶追到门口,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无力地靠在门框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周围几户邻居有人探头看了一眼,又默默缩了回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如今这光景,谁家还有余钱帮衬别人呢?有限的积蓄,都在飞快地消耗,换来的粮食却撑不了几天。
王超默默地看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转身回家,从系统空间里取出十斤杂粮米和一小块腊肉,用旧麻袋装好。他没有直接给周婶,那样既伤自尊,也太过显眼。他找到正在院子里看小人书的王刚,低声嘱咐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王刚提着那个小麻袋,假装玩耍,溜达到了周婶家门口,把袋子往门边一放,喊了一声:“周婶,我哥说借给你们家的,等有钱了再还!”不等周婶反应,就一溜烟跑了回来。
王超在院门内,看到周婶疑惑地打开麻袋,看到里面的东西时,那瞬间的愣怔,继而是一种混合着感激、羞愧和一丝希望的复杂表情。她朝着王超家的方向望了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飞快地将麻袋提进了屋里,紧紧关上了门。这点粮食,无法解决根本问题,但至少,保住了孩子那点微薄的学费希望,也让这个家能暂时喘口气。
夜里,王超来到陈守义家。陈守义的脸色也比往日凝重了许多。